万籁俱寂。
原本喧闹如市的仙界食修大比赛场,此刻竟落针可闻。高悬于空的留影玉璧上,清晰地映出林晚晚那方略显简陋的灶台。没有霞光万道的珍稀厨具,没有吞吐天地灵火的异兽相助,只有她面前那口古朴的黑铁锅,以及锅内翻滚着、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琉璃七彩之色的粘稠糖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香,这甜香并非单纯的花蜜果糖之甜,而是层次分明,仿佛蕴含着百果的精华与灵谷的醇厚,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神魂为之一振的清爽道韵夹杂其中。这气息,让高台上几位见多识广的评审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盯向赛场中央。
“此女……在做什么?” 一位白发苍苍、以鉴定食材闻名的老仙翁捻着胡须,眼中满是惊疑,“七彩琉璃色,凝而不散,香韵自成循环……这绝非寻常糖画技法!”
他身旁,一位气质雍容、身着云霞仙裙的女仙微微颔首,美眸中异彩连连:“更奇的是,我竟从这甜香中,感受到一丝‘净化’之意。虽微弱,却纯粹无比。这已近乎‘道肴’的范畴了!”
道肴!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几位评审心中炸响。所谓道肴,已超脱了色香味形的束缚,菜肴本身便蕴含着一丝天地法则或大道真意,食之可助人悟道!这区区一个从下界而来、修为低微的散修,竟能在决赛中触及此等境界?
赛场中,林晚晚对高台上的震惊恍若未觉。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手中的玉勺和锅内的糖浆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被她随手用袖口擦去。操控这锅以数十种灵果精华、辅以一丝从【玄宸】所赠玉佩中领悟的微弱净化法则之力熬制的糖浆,对她的心神和灵力消耗都是巨大的。
她深吸一口气,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不是仙界任何流传的食修典籍,而是童年时,外婆在人间小镇的市集上,用一把铜勺、一勺麦芽糖,便能画出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引得孩童们欢呼雀跃的画面。那份质朴的快乐,那份将平凡化为神奇的匠心,此刻与她的灵力、与这仙界的灵材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就是现在!
她眼神一凝,玉勺如笔,手腕轻抖,粘稠滚烫的糖浆如丝如线,精准地落在早已准备好的、光滑如镜的寒玉板上。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她没有画仙界常见的祥瑞异兽,也没有勾勒复杂玄奥的阵法符文。
她画的,是记忆深处,外婆家门前的那条青石板路,路旁潺潺流过的小溪,溪边随风摇曳的垂柳,柳枝上停驻的几只灵雀。每一笔落下,糖丝便迅速凝固,闪烁着七彩琉璃之光,构成一幅栩栩如生、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田园画卷。
更神奇的是,随着画卷成型,那股蕴含其中的微弱净化道韵,竟与画面意境交融,仿佛将一方宁静祥和、远离尘嚣的净土,真实地呈现在了所有仙人面前。光是看着,便让人心头的烦躁、修炼中积攒的戾气,都似乎被悄然抚平了几分。
当最后一只灵雀的翅膀勾勒完成,林晚晚手腕一收,玉勺离板。整幅巨大的糖画瞬间光华内敛,只有七彩流光在画面上缓缓流淌,静谧而夺目。
她轻轻捧起这块沉重无比的寒玉板,走向评审高台。脚步有些虚浮,但脊梁挺得笔直。
寂静被打破了。
先是稀稀拉拉的掌声,来自一些被这幅画意境打动、或因那净化道韵而感到舒适的低阶仙人和灵兽。随即,掌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越来越响,最终化为震耳欲聋的欢呼与惊叹!
“妙啊!以糖为墨,以玉为纸,画意境而非形骸,蕴道韵于凡景!此等巧思,闻所未闻!”
“我……我卡了三百年的瓶颈,刚刚观看她作画,竟隐隐有所松动!”
“她叫林晚晚?来自哪个仙域?师承何人?竟有如此造化!”
质疑和轻视的目光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充满好奇、探究、甚至带着一丝敬畏的视线。林晚晚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这一刻,真正引起了整个仙界的瞩目。
她将作品放在评审长案上,微微躬身,然后退到一旁静候。目光平静,并未因满场喝彩而失态。
评审席上,为首的青木仙尊(正是当初打赏《万草初窥》的那位),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立刻去品尝那糖画,而是目光深邃地看向林晚晚,声音平和却传遍全场:
“林小友,此物,何名?”
林晚晚抬起头,迎上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清晰而坚定地答道:
“回仙尊,此物名为——‘人间烟火’。”
“人间……烟火……” 青木仙尊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追忆,有感慨,更有浓浓的欣赏。他不再多言,拿起特制的玉筷,小心翼翼地夹起画卷一角,那一小片代表溪水的糖画。
糖画入口,并未立刻化开。青木仙尊闭上双眼,细细品味。
全场再次平息。
数息之后,青木仙尊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爆射,周身竟不由自主地散发出道道青色霞光,引得周围空间都微微震颤!他脸上的震惊之色,比之前任何一位评审都要浓烈十倍!
“好一个人间烟火!” 他长叹一声,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甜而不腻,润而不粘,更难得的是……这一丝净化道韵,竟与这人间意境完美相融,直指本心!老夫修行万载,尝遍仙界珍馐,今日方知,大道至简,亦可藏于这最平凡的‘烟火’之中!”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青木仙尊何等身份?他的评价,几乎等于给林晚晚的作品盖上了“绝世珍品”的印章!
林晚晚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她知道,自己成功了。不仅是在这场大比中成功,更是向整个仙界,证明了来自人间的、属于她林晚晚的“道”!
然而,就在这万众瞩目、荣耀加身的时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赛场最边缘的阴影里,一道模糊的身影悄然捏碎了一枚传讯玉符,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与贪婪。
“禀告少主,目标已确认……其身怀重宝,或与失落的‘净世法则’有关……请求下一步指示。”
风暴,在荣耀的顶点,已悄然酝酿。但此刻,站在光芒中央的林晚晚,只是迎着无数道或赞叹或复杂的目光,微微扬起了嘴角。
这条路,她终于踏出了最坚实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