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回她丈夫的骸骨。
这个理由，听起来有情有义，无懈可击。
但吴邪的心，却沉得更快了。
越是听起来完美的理由，背后藏着的窟窿，就越大。
王胖子在一旁听得直撇嘴，想骂点什么，却被吴邪一个眼神制止了。
车里的空气，因为这通电话，变得粘稠而压抑。
潘子透过后视镜，紧张地看着吴老板的神色。
吴邪握着电话，沉默了足有半分钟。
电话那头，霍家的管家也不催促，耐心地等着。
这份耐心，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地图，是好东西。”
吴邪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平静。
“但借人，尤其是借他。”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身旁的林渊。
“这笔买卖，我做不了主。”
“而且，我不喜欢在电话里，谈这么大的生意。”
吴邪的话说得很客气，但拒绝的意思，已经摆在了台面上。
电话那头的管家轻笑了一声。
“小三爷说的是。”
“那老朽就在京城，扫榻以待。”
“等您到了，我们再详谈。”
“届时，老太君会亲自和您见一面，拿出足够的诚意。”
“好。”
吴邪只回了一个字，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车厢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王胖子终于忍不住了。
“天真，这老太婆憋着坏呢！”
“什么取回丈夫骸骨，她就是馋渊哥的身子！”
“不对，是馋渊哥的能力！”
“想把渊哥当枪使，去古楼里给她掏宝贝！”
潘子也沉着脸开口。
“小三爷，这事儿有诈。”
“张家古楼是什么地方？九门当年折了那么多人，她凭什么认为，只靠林先生一个人就能进去？”
“她肯定隐瞒了最重要的东西。”
吴邪点了点头，将手机丢到一旁。
“我当然知道。”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
“一个肯把压箱底的地图拿出来当诱饵的人，她的胃口，绝对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她不是想借刀杀人。”
吴邪的眼神，变得有些冷。
“她是想把刀，骗到自己手里。”
“她真正想要的，不是古楼里的东西，而是林渊的‘使用权’。”
这个词，让王胖子和潘子都打了个哆嗦。
把林渊当成一件工具，一件可以使用的武器。
这老太婆的胆子，比天还大。
“那咱们还去京城吗？”
王胖子有些发怵。
“一个汪家已经够头疼了，现在又加上一个不怀好意的霍仙姑……”
“去。”
吴邪的回答，斩钉截铁。
“为什么？”
“因为她手里，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吴邪的目光扫过众人。
“小哥虽然有权限，但我们对张家古楼的了解，依旧是一片空白。”
“那张图，我们必须拿到手。”
“至于她的算盘……”
吴邪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就看她的牙口，够不够硬了。”
说完，他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车里的气氛依旧沉闷。
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前方的京城汇集。
吴邪忽然转过头，看向正在开车的潘子。
“潘子。”
“小三爷，您吩咐。”
潘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找个地方。”
吴邪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吃火锅。”
这三个字一出，车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胖子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天真，你……”
“我答应过的。”
吴邪打断了他，目光看向了那个一直闭目养神的男人。
“去京城之前，这顿火锅，必须吃。”
……
半小时后。
潘子凭着军人的高效，在即将离开的这座城市里，找到了一家看起来最地道，也是最热闹的火锅店。
吴邪直接包下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红铜锅里，炭火烧得正旺。
红油汤底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浓郁的香气，瞬间驱散了众人身上那股从巴乃带出来的阴冷和疲惫。
毛肚，黄喉，鸭肠，手切的鲜羊肉……
满满一桌子的菜，堆得像小山一样。
“我操！这才有活过来的感觉！”
王胖子把袖子一捋，夹起一大片毛肚，在滚烫的锅里七上八下，然后塞进嘴里，烫得直哈哈气。
“来来来，都别愣着啊！”
“潘子，你也是爷们，别那么拘束！”
“小哥，多吃点，你都瘦了！”
潘子看着吴邪和王胖子，拘谨的表情也慢慢放松下来，端起酒杯。
“小三爷，胖爷，我敬你们一杯。”
“这一路，我潘子算是开了眼了。”
吴邪笑着跟他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张起灵看着眼前这热闹的景象，眼神里有种久违的松弛。
他拿起筷子，默默地开始涮肉。
动作不快，但很有节奏。
这顿饭，吃得很热闹。
王胖子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当年在潘家园如何捡漏，如何跟人斗智斗勇，听得潘子一愣一愣的。
潘子酒意上头，也讲起了部队里的趣事，讲他们拉练的时候怎么偷老乡的地瓜烤着吃。
吴邪和张起灵就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笑着。
吴邪时不时地给张起灵满上酒，再给胖子的碗里夹一块他够不着的肥牛。
气氛热烈得，仿佛他们只是一群出来聚餐的普通朋友。
所有的阴谋，所有的算计，都被这口翻滚的火锅，暂时隔绝在了外面。
而林渊，是所有人里最沉默，也是吃得最多的一个。
他面前的盘子，空了一碟又一碟。
服务员已经进来加了三次菜。
他只是安静地吃着，筷子就没停过。
滚烫的食物，辛辣的锅底，这些凡俗的味道，顺着食道，化为最纯粹的能量。
火锅升腾起的滚滚热气，模糊了他那张总是显得过分平静的脸。
朋友间的吵闹，王胖子夸张的大笑，潘子憨厚的嗓门，都通过空气，震动着他的耳膜。
这些驳杂的，无意义的，低效率的信息，此刻却像一道道温暖的枷锁。
将他那即将彻底飘向高维的神性，一点点地，重新拉回到这张充满人间烟火的饭桌上。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偶尔会因为王胖子猛地一拍桌子，而微微动一下。
虽然他还是不怎么说话，但眼神里那股纯粹的漠然，似乎被这翻滚的红油，烫得淡去了一些。
这顿饭，吃了很久。
直到桌上的盘子，再也堆不下。
直到王胖子打着饱嗝，瘫在椅子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众人走出火锅店。
夜晚的凉风一吹，所有人的酒意都醒了几分。
街上霓虹闪烁，车水马龙。
这才是人间的样子。
安稳，热闹，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可所有人都知道，当明天太阳升起，他们踏上前往京城的路时，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庞大，更诡谲的阴谋棋局。
这顿火锅，是风暴来临前，最后的一丝温情和宁静。
吴邪抬头，看向夜空中北方的方向。
那里有一座城市，和一张正在缓缓张开的，名为“命运”的巨网。
“京城。”
他轻声说道。
“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