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致遥心思深沉,其人不好相处。
如果不是扈长宁和这人成了家,扈通明自认一辈子都不会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毕竟家里这几个兄弟姐妹都够他受了,再多加几个,他脑子都不够用了。
宁致遥故态复萌,接收到弟弟眼神的扈长宁冷眸射去——是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了是吗?
一而再,再而三,她是没有脾气吗?
扈长宁没多余的话,“夫君,既然县衙事务繁忙,您就在外头暂住一段时日吧。家里地方逼仄,恐住不开,只好委屈你了。”
扈长宁笑意盈盈地开口,一侧的宁安雨都不住地打量父母之间的尴尬气氛。
这是怎的了?
父亲竟要被逐出家门了。
没地方住,不可能啊,没有客房也能打地铺不是。
舅舅、姨母远道而来,不能让客人打地铺。但爹爹身强力壮,多垫垫被衾,应该能熬得住。
机智的大娘已经学会给自家爹爹想退路,而四岁的问晴手里捏着桂花糕一边嚼嚼嚼,一边皱眉,爹爹好忙啊~
越来越忙了!
被迫繁忙起来的宁致遥还想开口解释一二,扈长宁气势陡然大盛,他压了压性子,和缓道:“是有些忙,但我同大家吃了饭再走。”
扈长宁不再说话,也不再理这个人。
当面发问,是谁不给谁脸面。好不容易三娘一路舟车劳顿过来,椅子还没坐热呢,就遭遇冷言。
这是一家人该说的话?
扈长宁心寒不止,谈话的激情都淡去了不少。
目睹整个变化过程的谢依水将茶盏放下,宁致遥明知扈长宁会生气还当面说……他是不是也在传达一些信息?
京都形势其实比他们听到的还要严峻,后果可能会牵涉到他们这家人?还是,他顺藤摸瓜,查到了什么?
谢依水不知道在扈赏春的队伍里,宁致遥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观其脾性,他也不是一个耐不住性子的人。
能让一个聪明人破防,谢依水只能从他在乎的东西出发。
只有自己在意的东西被人破坏,才能让一个聪明人不惜一切去刨根究底。
两个答案:一,吉州铁矿案,极有可能累及扈府上下,九族至亲;二,造反的事情被发现咯。
“啪嗒”一声,瓷器在木质家具上发出清脆的碰撞,谢依水忽略扈通明的眼神,转而看向那个‘聪明人’。
头一歪,她勾唇一笑,堪比绝世大反派。
你想知道什么呢?我都知道。
谢依水隐晦的视线暗藏讯息,宁致遥感应到了匆匆抬眸。
不过一瞬间,宁致遥对上谢依水视线的那微不可察的零点几秒,宁致遥的背后,冷汗直出。
他没想错,也没认错,这个所谓的扈三娘根本就不简单。
紧皱的眉头难以舒展,看向妻子,妻子面色略白,多有忍耐。
压下思绪,宁致遥当下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厅内气氛异常,宁安雨的视线不住地在这一群家人里打转。
为何母亲、父亲隐有破裂,为何姨母、舅舅有些不待见父亲?
两个问题都有父亲,所以问题的源头都在父亲身上!
宁致遥感受到女儿的目光也围着他转,他两眼一黑,你躲一边去。大人的事情,别跟着瞎折腾。
这样的气氛一直蔓延至用餐结束,宁致遥离开。
饭厅桌面上的东西都被仆妇撤走,换上了一些消食的汤水。
扈长宁向妹妹弟弟们致歉,“三娘,二郎,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桌上褐色的汤水,听说是山楂药汤,谢依水闻了闻,好奇地抿了一口。
酸酸甜甜,眼神一亮,还挺好喝。
一口下肚,扈长宁正好说完。谢依水将扈长宁身前的山楂汤,再往她面前送了送。“姐夫忧国忧民,还念小家。为官、为夫为父,他都没有错。再论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上谋求立锥之地,何其艰难。他多思多虑一些,没有什么不对。”
其实宁致遥这质疑一切的态度真的挺难能可贵的,但凡她心不正,或者说最后回来的是对扈府不利的‘扈成玉’,他的担忧与谨慎,正好能为扈府避免一些灾祸。
谢依水角度客观,却漏了一个。
扈成玉和宁致遥也是家人,他为官为夫为父没错,但做姐夫……确实有所缺失。
扈长宁敏锐,她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层面。
想着想着,眼眶都浸了一片红。
她不希望宁致遥和家里人有隔阂,一边是从小长大的家,一边是自己经营的家。她没法抉择,更不可能做取舍。
形势忽然变了,扈通明干完山楂汤,抬头一看,二姐竟然哭了。
歪头盯身侧的女人,谢依水别说眼泪,她连个眼风都不给。
谢依水扶着汤盏,指尖不住地在盏侧摩挲。
“二郎,有些事该说出来了。”造反也好,身陷囹圄也罢,明白鬼总比糊涂鬼要好。
此话一出,扈通明捧着汤盏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她要说就说,喊他干嘛。
从始至终,他也很被动啊。
“什么?”扈长宁忽然有些迷茫,为何三娘要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这些话隐有暗雷,仿佛印证了夫君的猜测。
谢依水看了看左右,能说,但不能在这儿说。
转场后院扈长宁居住的地方,这里她人手充足,前后左右上下都不会有外面的耳朵。
孩子们暂时丢到一边,谢依水他们所带的人手也留在了外院。
“说吧。”扈长宁深吸一口气,她已经准备好了,能撑得住。
屋子里就剩他们三人,谢依水示意她坐下。
半信半疑臀部沾了半边凳子,扈长宁捏着手帕点头,坐好了。
“京都风云变化是我们一手促成的,归根究底,是为了维护离王。”
扈长宁眨眨眼,妹妹来年就是离王妃了,夫妇一体,家里投离王也是应有之势。这不算什么啊,她可以理解的。
懵懂的双眼让扈通明都忍不住错开眼,二姐那一心相信他们的眼神,简直让人遭不住。
惊雷乍响,谢依水音调都没变,“家里早在我接下圣旨前就有了偏向。”你爹、扈大人,从一开始就是离王党!
“三娘!”扈长宁刚刚耳朵有点失灵,“说雅言。”让我们说官话,再重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