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内,死寂取代了狂热。
钟离的身影消失,那恐怖威压也随之烟消云散。但它留下的余威,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妖神心头。
噗通……
不知是谁第一个承受不住这股精神上的重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紧接着好似传染一般,殿内所有的妖神都瘫软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
宝座之上,帝俊一手捂着胸前那不知何时出现的伤口,金色的血液不断从指缝中渗出,滴落在玉阶之上。
伤口上,附着着一股厚重而纯粹的大地之力,不断地磨灭着他的灵力。但肉体上的创伤,远不及他内心的屈辱与骇然!
大道圣人!恐怖如斯!
钟离带给他的压力,显然,不弱于道祖鸿钧!
自己竟妄图挑衅这样一位存在?!
一股寒意从他的脊椎升起,传遍四肢百骸。
“陛下……”白泽的声音打破了大殿内的沉默。他走到帝俊身旁,看着宝座上失魂落魄的天帝,轻轻叹了口气,“现在,您明白了吗?”
帝俊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白泽带着一丝无奈与告诫继续说道,“陛下,罗睺的前车之鉴不远。以怨念为兵,以屠戮证道,此乃逆天而行,绝非正道。”
“契命天尊今日出手,是惩戒,实则……也是给了我妖族一个回头的机会。若我们一意孤行,等来的,恐怕就不是碎一杆幡那么简单了。”
帝俊的身子微微一颤。
他知道,白泽说的是对的。
良久,帝俊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金属在摩擦。
“传……朕旨意。”
“所有……征伐人族的大军……立刻撤回!”
“……遵旨。”下方,传来妖神们如释重负的回应。
……
西境,天坑之中。
祝融的怒吼声还在回荡。
他化为三头六臂的祖巫真身,浑身燃烧着熊熊神火,一拳又一拳地轰击着那层金色光罩。
那光罩看似轻薄,却坚不可摧。他的火焰落在上面,竟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便被那守护之力尽数吸收、存储,光罩之上金光愈发璀璨。
“可恶!可恶啊!!!”祝融徒劳地咆哮着。
“都住手吧。”
帝江带着一丝疲惫,他看着那光罩之下的巫族,和正中心那一汪清澈的神水,眼神复杂。
“没用的。这是大道法则的禁锢,除非我们的力量能超越他,否则,不可能打破。”
“大哥!难道我们就这么被困在这里?!”祝融不甘地吼道。
“不然呢?”帝江反问,“去与一位大道圣人为敌吗?你觉得,我们加起来,够他一只手杀的吗?”
这句话,让所有巫族都冷静了下来。
是啊,那个人,甚至没有真正对他们动手。
只是画地为牢,便将他们这些自诩洪荒霸主的巫族,都困在了这里。
后土走到那汪神水旁边,伸出手,感受着其中的造化之力。她轻声说道:“大哥,或许……这并非完全是惩罚。”
她的目光扫过天坑内那些被困住却一脸茫然的巫族勇士们。
“契命天尊给了我们解决血脉问题的办法,也给了我们完成这件事的时间和地点。他要的,只是一个承诺,一个不再侵扰人族的承诺。”
后土的话,让所有祖巫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是盘古后裔,生性高傲,不敬天,不拜圣。但他们,同样信奉最纯粹的力量。
钟离所展现出的力量,已经赢得了他们最基本的尊重。
最终,帝江缓缓地点了点头,“传我命令,所有族人,就地休整。”
“然后……”他看了一眼那汪神水,嘴角压制不住地抽搐一下,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尽快完成孕育,离开禁制!”
……
三十三天外。
六位天道圣人的神念,正激烈地交流着。
元始带着一丝冷傲:“哼!总算有个明事理的,出来管教一下这些披毛戴角之辈和那群不识天数的蛮子了!”
老子声音无悲无喜:“钟离道友此举,是为这量劫,定下了新规。此后,杀劫虽在,却不至动摇洪荒根基。善。”
接引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东方愈发混乱,我越能浑水摸鱼……”
而娲皇宫中,女娲看着被一股柔和力量送回来的兄长,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对着东海的方向,遥遥一拜,神情中充满了感激。
她知道,若非钟离出手,以帝俊当时的状态,伏羲的下场不会很好。
“道友……”通天感受着挚友那带着怒意的宣告,非但没有担忧,反而抚掌大笑,“痛快!痛快!”
……
尘歌壶内。
当钟离的身影再次出现时,那身玄色铠甲已然褪去,又恢复了那身熟悉的玄岩长袍。
只是他脸上的神情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没有理会围上来的众人,只是将那颗由人族魂魄凝聚的光球放于桌前。
他取出装有三光神水的净瓶,小心翼翼将光球引入其中,布下层层禁制,这才将净瓶妥善收起。
他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一丝自责。
“抱歉,是我……来晚了。”
“老爷……”怀瑾怯生生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将他最爱的果子,递了过去。
钟离回过神,看着孩子们担忧的眼神,心中的怒火与疲惫渐渐被暖意取代。
他接过果子,咬了一口,对着怀瑾笑了笑:“我没事。”
紧接着,他又以神念,联系了女娲。
片刻之后,伏羲的身影,出现在了尘歌壶之中。
“叔父!”伏羲看着钟离,神情复杂,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多谢叔父……救命之恩。”
“你我之间,无需言谢。”钟离摇了摇头,亲自将他扶起,“只是天庭,你怕是回不去了。”
“不回也罢。”伏羲洒脱一笑,“经此一事,我与帝俊,也算走到了尽头。我打算,先在妹妹那里盘桓一段时日,静观其变。”
钟离点了点头,这正是最好的选择。
送走了伏羲,通天才大笑着从闭关之处走了出来。
“好你个钟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搅动了整个洪荒风云!”他重重地拍了拍钟离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这家伙,绝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主!”
钟离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那棵被自己气息震裂的树前,伸出手,一股温和的力量注入其中。
那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生机,长出了新枝。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坐下,抬头望向壶中世界恢复了蔚蓝色的天空,仿佛在透过它看着外界。
一旁的通天,也收起了笑容,在他身边坐下。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钟离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人族,已经撤出此局。转机也已埋下。接下来……”
“便看他们,能否抓住机会,在这局棋上,改变那个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