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总算是安静下来了。】钟离心里颇为满意地想。
他其实并不讨厌热闹,在璃月港听书喝茶看着人来人往,也是一种享受。但他讨厌的是“混乱”,是那种毫无章法、纯粹为了发泄荷尔蒙而进行的、毫无美感的打砸。
眼前这群小家伙刚才的“战争”,在他看来,就约等于一群街头混混在砸邻居家的瓦片,不仅吵闹,而且毫无技术含量,严重影响了他进行学术研究(也就是摸鱼)的心情。
现在好了,他只是稍微“现身”了一下,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所有之前还张牙爪舞的原始龙族,此刻都跟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似的,一个个老老实实地趴在海底,连大气都不敢喘。那场面整齐划一,倒是有了几分秩序的美感。钟离甚至还有闲心,用神念扫过全场,给这些趴姿各异的“龙”打分。
“嗯,那条长着翅膀的,趴得不错,四肢舒展,头颅低垂,很有认错的态度,可以给个九十分。”
“哦?那条长着三个脑袋的,居然是三个脑袋同时磕地,这份诚意值得肯定,可以加十分印象分。”
“至于那条变色龙……这家伙竟然还想利用天赋和环境融为一体蒙混过关?心不诚,扣五十分!”
钟离觉得,这种氛围就很好,很适合自己接下来继续探索那股血脉共鸣的源头。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龙一多,自然也少不了几个脑子不太灵光的愣头青。那条刚刚还在尸体堆上耀武扬威的巨型黑蛟,显然就是其中翘楚。
在它那简单到可怜的逻辑里,恐惧是可以被愤怒覆盖的,而尊严,则是比小命更重要的东西。它刚刚才打遍全场加冕为王,屁股底下的“王座”都还没坐热乎呢,怎么能容忍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黄金脆皮鸡”,抢走自己所有的风头?
不行!绝对不行!
在它看来,钟离那收回大部分威压,只针对它一个“龙”的行为,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这比直接打它一顿还要难受!这相当于是在对全场宣布:你们这些杂鱼可以退下了,接下来,是本大爷单挑你们老大的时间!
这口气,它咽不下!它要用自己的獠牙证明,谁才是这片海底真正的话事人!于是,在一片死寂的臣服之中,这头头脑简单的霸主,成了全场唯一的“逆行者”。
“吼——!!!”
一声充满了不甘与疯狂的咆哮,打破了这片海域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宁静。
黑蛟将自己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了四肢之上,庞大的身躯如同一枚被点燃的深水鱼雷,以一种决绝的、一往无前的姿态,再次向着钟离发起了冲锋!
这一次,它的气势比之前更盛!它周身的海水都被那股狂暴的力量搅动得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漩涡,漆黑的鳞甲上甚至因为高速摩擦而燃起了一层幽蓝色的火焰!那是它在燃烧自己的精血,将所有的生命力,都赌在了这最后的一击之上!
它,就是一颗撞向黄金山脉的黑色陨石!面对这突如其来,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挑衅,钟离的反应是……他什么反应都没有。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倒不是他傲慢,实在是提不起劲。
这就好比一位品尝过无数山珍海味的顶级大厨,突然看到一个野人挥舞着一根没烤熟的兽腿,嗷嗷叫着说要跟自己比试厨艺一样。你很难提起什么与之“争锋”的兴趣,甚至连点评几句的欲望都没有。
他只是觉得,有点麻烦。
你看,他现在悬浮的位置就很好,水压、光线、灵气流速都恰到好处,很适合思考“龙之所以为龙”这种高深的哲学问题。为了这么个小东西,自己还得挪动一下,实在是不符合一位退休人士的悠闲美学。
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既不用自己动又能解决问题呢?
钟离的神念,稍微动了那么一下。于是,就在黑蛟那布满了狰狞骨刺的头颅,即将撞到钟离鼻尖的前一刹那。它面前的海水,就那么毫无道理地“硬”了起来。
没有法则的波动,没有能量的汇聚,甚至连一个多余的气泡都没有冒出。就仿佛那片区域的海水,忽然“想通了”,觉得当液体实在太累,今天想换个活法,决定不再随波逐流,转而成为世界上最坚硬的固体。
“duang!!!”
一声响彻整个海渊的、沉闷到让人心悸的巨响猛地爆开!那声音,不像金属碰撞,更像是用一个巨大的铁坨子,狠狠地砸在了一块超级加厚的橡胶垫上,声音不尖锐,但充满了让人牙酸的“质感”。
刚刚还气势汹汹、仿佛要毁灭一切的黑蛟,它那毁天灭地的冲锋戛然而止。它一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面墙上。一面凭空出现的、光滑得能当镜子用的、由海水瞬间凝固而成的玄黄色岩化壁垒之上。
巨大的惯性,让它的整个龙头都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发出了“咔嚓咔嚓”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它感觉自己的脑子,瞬间变成了一团浆糊,无数颗金星在眼前疯狂乱冒,整个“龙”都懵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刚才要干嘛来着?
还没等它那可怜的灵智,从这哲学生命三问中挣扎出来,一股更为巨大的反作用力,便从那面纹丝不动的壁垒上传了回来。
“砰!”
黑蛟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击中,以比冲过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出去!它在水中翻滚了七百二十度,最后如同一个破麻袋般,重重地砸回了它之前那个由龙尸堆成的“王座”之上,将那座小山丘砸得彻底坍塌,激起一片血水与碎骨。
全场,依旧是一片死寂。所有匍匐在地的原始龙族,都石化了。它们的王,那个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霸主,就这么……没了?
不,还没死。
只见那黑蛟晃晃悠悠地从尸体堆里爬了起来,它头上的肉冠裂开了好几道口子,鳞片碎了一地,嘴里还不断地往外冒着混合了鲜血的泡泡,眼神涣散,显然已经被撞得“系统重启”了。
它甩了甩那昏沉的脑袋,试图重新站稳。但它那引以为傲的、强壮的四肢,此刻却像面条一样柔软不听使唤。它试了好几次,最终都以一种极其滑稽的姿势,再次摔倒在地。
而反观那面玄黄色的壁垒,在承受了如此狂暴的一击之后,依旧光滑如镜,别说裂痕了,连一丝一毫的划痕都没有留下。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挑战者的不自量力。
这下,再也没有任何“龙”,敢有丝毫的异动了。
它们终于用自己那简单的脑子想明白了一件事:眼前这个金色的存在,与它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次元的生物。别说反抗了,连让对方正眼瞧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钟离缓缓地,终于舍得睁开了他那双熔金般的眼眸。他看了一眼那面壁垒,又看了一眼远处那个还在摇摇晃晃、试图站稳的黑蛟,心中默默地给出了评价:
“核心力量不稳,冲锋轨迹过于耿直,法则运用为零……嗯,作为一件衡量防御强度的测试工具,勉强还算合格。”
这面岩之壁垒,看似只是海水凝固,实则蕴含了他对“岩”之法则的深刻理解。他将水的“柔”与岩的“刚”完美结合,创造出了一种能吸收、转化、并反弹绝大部分物理冲击的全新物质形态。这种防御,不是硬碰硬而是“卸力”。任你力拔山兮气盖世,打在我这壁垒上,就如同打在一团无穷无尽的棉花里,最终只会被自己的力量所反噬。
这是他在不周山下,静坐百年悟出的新招式。今天,总算是有个不长眼的家伙主动送上门来,让他测试了一下效果。
嗯,效果拔群。值得在未来的战斗中推广使用。
他微微一挥龙爪,那面岩化壁垒,便无声无息地化为最普通的海水,融入了四周。做完这一切,他不再理会这群已经被彻底吓破了胆的“远房亲戚”。他将目光,投向了这片海渊的最深处。
那股来自血脉的、真正的呼唤,正从那里,愈发清晰地传来。好戏,似乎才刚刚开始。他准备动身。
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开龙爪的那一刻。
“吼……呜……”
一声微弱的、却又充满了无尽倔强的低吼,再次从那片尸骸废墟中传了出来。
钟离的动作停住了。他有些意外地回过头,看向声音的源头。那头黑蛟,竟然又一次摇摇晃晃地,从尸体堆里站了起来!
这一次,它伤得更重了。它的半边身体,几乎都被鲜血染红,一只前爪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它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会带出大股的血沫。
但它的眼神,却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眼神是狂暴、是愤怒。那么此刻,它的眼中,是一种近乎于疯狂的平静。它不再咆哮,也不再嘶吼。它只是就那么静静地,死死地,盯着钟离。
它知道自己打不过,它知道,对方甚至都没有认真。它知道,自己与对方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但是,那又如何?
我是王!
我是这片战场上,靠着自己的爪牙与鲜血,一步步爬上顶点的王!我可以被杀死,但绝不能被……无视!一股悲壮而又决绝的气势,从它那残破的身躯之上,缓缓地升腾起来。
它开始燃烧自己的……元神!
漆黑如墨的火焰,从它的七窍之中喷涌而出,将它周围的海水,都烧得“滋滋”作响!它要用自己最后、也是最灿烂的生命之火,向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这一刻,钟离那双熔金般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欣赏。
“以太乙之躯,燃神魂之火,只为扞卫自身的尊严……倒是有几分,提瓦特凡人挑战神明的……愚勇。”他轻声低语。
他决定,给予这位“战士”,最后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