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球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和墨无暇正好看见姬瑶身形摇晃地、如同失了魂般朝着波光粼粼的河岸边走去，那里没有护栏，只有一片逐渐没入水中的石滩。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神空洞，并没有立刻做出任何激烈的自杀动作。
但明若泠瞬间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可能性——要知道，在修真界，自杀绝非跳河那么简单！常见的方式是献祭本源、燃烧生命、自毁神魂甚至自爆！
姬瑶的灵根是雷属性！如果她自己在水中将雷灵力催发到极致，体内阴阳平衡必然打破！雷灵根在水中非但不会受制，反而可能因为水的导电特性，以及雷对水的特殊“电解”作用，瞬间产生恐怖的高温和狂暴能量，最终极可能是由内而外的自焚，甚至引发灵力爆炸！
她难道是想通过这种极端惨烈的方式，用自己的死来引起药承鸿的关注，或者作为对药王山庄的最终控诉？！
皇室和药王山庄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思及此，明若泠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后果不堪设想！
“不好！她要跳下去了！” 身旁的墨无暇也看出了姬瑶状态不对，失声惊呼！
眼见姬瑶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冰凉的河水中，周身开始有细微的、不稳定的电弧开始闪烁跳跃——
明若泠不再有任何犹豫！
“雪球！干预目标！阻止她！” 她在心中厉声下令！
「指令确认。启动紧急精神干预程序：‘清心镇魂波’。」
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强大安抚与镇定力量的精神波动，如同水纹般以明若泠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精准地笼罩向即将被绝望和冲动吞噬的姬瑶！
与此同时，明若泠身形如电，与墨无暇同时冲了出去！
“姬瑶！停下！” 清冷的声音穿透夜色，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清心镇魂波”率先起效，姬瑶猛地一颤，眼中凝聚的死寂与决绝如遭石子撞击，剧烈荡漾，周身电弧也骤然停滞。
就这片刻的迟滞！
明若泠和墨无暇已一左一右赶到，同时出手！明若泠指尖凝聚温和的水系灵力，化作一道柔韧的束缚水带，缠向姬瑶的腰肢。墨无暇则直接伸手，牢牢抓住了姬瑶冰冷的手臂。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姬瑶从精神冲击中回过神，开始剧烈挣扎，泪流满面，声音凄厉，“让我死！让我死了吧……什么都没有了……”
“糊涂！” 明若泠紧拉水带，声音沉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为一个负心之人，舍弃性命，舍弃皇室尊荣，舍弃大道前程，值得吗？你的命，就如此轻贱？！”
墨无暇也急声道：“就是！四公主，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何必为了一个药承鸿要死要活！你可是青桑最尊贵的公主啊！”
姬瑶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并非被说服，而是“清心镇魂波”抚平了她的狂躁，加上耗尽力气后的虚脱。她瘫软在河滩边，任由河水浸湿裙摆，失声痛哭，仿佛要将所有委屈与绝望倾泻而出。
明若泠和墨无暇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但心情依旧沉重。
姬瑶的哭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凄凉无助，与不远处夜市的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她不再挣扎，只是瘫坐在冰冷的河滩上，任由泪水决堤，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纤细的肩膀上。
两人守在一旁不再多言。
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让她尽情宣泄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明若泠默默撤去了水系束缚，但精神依旧紧绷，示意雪球持续监控姬瑶的生命体征和精神状态，防止她再次冲动。
良久，姬瑶的哭声渐渐转为低低的啜泣，肩膀微微耸动。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两位与她并无深交、甚至可称得上是对立阵营的少女，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一了百了……”
明若泠蹲下身，平视她的眼睛，目光清冽平静：“我们救你，无关你公主身份，也无关立场，只因为生命不该被轻易舍弃。”她顿了顿，语气微沉，“尤其不该为一个不值得的人。”
姬瑶闻言，眼圈又是一红，别过头去。
墨无暇心直口快，忍不住补充：
“就是！你看药承鸿现在的嘴脸，攀上玄霄阁就去讨好琴岫，哪里还记得你半分好？你为他寻死觅活，他恐怕眼皮都不会抬一下，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这可不是从前跟我在天工阁对着干的姬瑶！”
这话虽直白，却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了姬瑶的心上。她身体一颤，猛地转过头，脸上泪痕未干，却带着一种被误解的激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打断道：
“谁说我是因为他了？！”
她剧烈地喘息着，仿佛要将积压在胸口的巨石推开，“你们以为……你们以为我只是为了一个药承鸿就要死要活吗？！”
她看着明若泠——这位曾不计前嫌救过她的少女，又看向墨无暇——自己曾羡慕又讨厌的墨家大小姐，两人后来还因皇室宴会成了夺运阵的苦主。
此刻的她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痛苦与自嘲，“是！他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今日的话，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可你们知道吗？自从宫宴事后，一切都变了！皇室看似有声威，实则一落千丈；父皇母后被玄霄阁禁制所伤，太子哥哥和皇兄们焦头烂额。”
“我在宫中存在感越来越低，天赋本就不够好，王叔的孩子还被接进宫中；青桑古树被毁，我的资源没了，往日巴结我的人如今避之不及……连我最信任、以为能托付终身的人，也在我最需要时弃我而去，转头就对别人曲意逢迎！”
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手指深深抓入泥沙：
“我像个被抛弃的棋子，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改变不了……皇室责任、旁人眼光、未来渺茫……还有他那句‘身份有别’‘好自为之’……我只是太累了……觉得活着……真的好累……”
说到最后，声音低得只剩哽咽。
原来她的崩溃，从非只因儿女情长，更是地位落差、家族压力、信任崩塌与前路茫然的累积，最终被药承鸿的绝情引燃，彻底爆发。
明若泠和墨无暇闻言，都沉默了下来。她们没想到，这位看似尊贵无忧的四公主，内心竟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枷锁。夺运阵的影响，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深远。
明若泠看着姬瑶眼中深切的疲惫与绝望，心中原有的那点因立场不同而产生的隔阂，稍稍淡化了些。
她轻叹一声，语气缓和了许多：“即便如此，死亡也绝非解脱，只是将所有的痛苦和未解之局，留给活着的人。尤其是……留给那些或许还在意你的人。”
姬瑶怔怔地看着她，泪水无声滑落。
在意自己的人？
还有吗？青桑皇室从不是家，唯一在意她的母妃，早被父皇谄媚地送给了玄霄阁的人，她从皇室秘境出来时才知晓，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几位皇兄皇姐与她并非一母所生，根本体会不到她的痛苦。
墨无暇也收起了之前的直率，低声道：“是啊，四公主，活着才有无限可能。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姬瑶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河水腥气的冰冷空气，再睁开时，眼中的疯狂和死寂似乎褪去了一些，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疲惫。她任由明若泠和墨无暇扶起自己虚软的身体，低声道：“……谢谢。”
这一次的道谢，似乎多了几分真心。
明若泠和墨无暇对视一眼，扶着她，悄然离开了这片险些吞噬一条生命的河滩。
将姬瑶扶到远离河岸的干燥处，明若泠和墨无暇仍不放心。墨无暇心直口快，直接问道：“四公主，你……你当真不再寻死了吧？”
姬瑶靠着一棵柳树，脸色苍白如纸，闻言扯出一个极其苦涩的笑，摇了摇头，声音虽轻却清晰：“不会了……方才……多谢你们。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经历过那濒死的冲动与被人拉回人间的冲击，加上一番痛哭宣泄，那口堵在心口的绝望之气似乎散了些，求死的念头也随之淡去。她终究是皇室精心培养的公主，骨子里并非全无韧性。
听到她的保证，明若泠和墨无暇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然而，气氛并未因此变得融洽。
明若泠看着姬瑶，目光清冷而坦诚，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四公主，既然你已无碍，有些话，我需说在前面。我们救你，是出于人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与你，与青桑皇室重新站在一起。”
姬瑶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茫然和尚未褪去的脆弱。
明若泠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姬瑶心上：“你可知，当初你们姬氏与玄霄阁、药王山庄甚至其中还有血煞盟布下的三煞夺运阵，带来的后果远非你所能想象？并非只是简单的比赛失利或一时运势低落。”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沉痛：“我天丹宗、神机宗，乃至许多无辜被卷入的宗门和散修，有人因此根基受损，昏迷至今未醒；有人被夺走气运核心，变得痴傻疯癫，道途尽毁；更有人承受不住厄运反噬，家破人亡，最终选择自我了断……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人间惨剧。”
指向墨无暇：“无暇当初煞气入体，侵蚀经脉，足足调养数月才勉强恢复，其中痛苦，外人岂能知晓？”
墨无暇也抿紧了嘴唇，当初被煞气折磨的痛苦记忆浮现，让她看向姬瑶的目光复杂难明。
这几日的开心，差点让她忘了当初那场大战。
明若泠的声音愈发冰冷：“而这，还仅仅是被我们发现的阵法一部分。当初在皇宫城外，布下的诸多辅助法阵，一旦全部催动，吸取的将是全城生灵的气运！他们甚至……用了无数无辜孩童的婴灵来稳固阵眼，增强邪力！此等伤天害理、罔顾人伦之举，你们姬氏皇族，当真毫不知情？还是选择了默许，与虎谋皮？”
姬瑶听着这些她从未深入了解、或者说被刻意隐瞒的残酷真相，脸色越来越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只知道皇室与玄霄阁合作是为了巩固地位，只知道夺运阵是为了削弱对手，却从未想过背后竟是如此血腥和泯灭人性！用婴灵布阵？全城气运？她简直不敢想象！
“我……我不知道……父皇他们……”她喃喃着，声音充满了混乱与不敢置信。
“现在你知道了。”明若泠打断她，目光如炬，“姬瑶，你们姬氏皇族走的这条路，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和气运前行，注定布满荆棘，迟早会迎来反噬，走向败落。今日药承鸿的背叛，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她看着姬瑶眼中巨大的震动和挣扎，最后说道：“死，很容易，一了百了。但活着，承担起自己身份应有的责任，去正视错误，甚至……去尝试弥补，去为你皇室造下的孽做些什么，或许才是真正的勇气。你好自为之。”
说完一番话，看着姬瑶苍白失魂、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的模样，明若泠心中微微一动，觉得自己方才的言语或许太过理性，近乎无情。她终究只是个刚经历情感重创和生死关头的少女。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许，对姬瑶说道：“罢了，我们送你回青桑皇室驿馆附近吧。剩下的路，你自己走，也……好好想想。无论如何，命是你自己的，要对自己负责。”
姬瑶缓缓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空洞绝望，而是充满了巨大的震动和复杂的思绪。
明若泠那番关于夺运阵真相、关于皇室罪孽、关于受害者惨状的话语，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她沉溺于个人情伤的小世界。与那些家破人亡、道途尽毁的惨剧相比，她那些因地位落差和情感受挫而产生的痛苦，似乎确实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