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域大陆·璇玑别院
夜风卷起琉璃瓦上的残雪,一袭白衣的男子负手立于星阁之巅。他身后,玄衣修士躬身低语,声音混着更风声传来:
“父亲,日月星图异动。”玄衣人指尖凝出一幅虚影星图,图中日月并耀,周遭群星黯淡。
唯有一颗被锁链虚影缠绕的孤星,正泛起微弱却执拗的银光。
“哦?果然是他的血脉,这么快就挣扎起来了。”
白衣男子终于回首,玉冠下眉眼如画,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锁链还未断呢。”
他轻笑一声,袖中日月纹绣掠过星图,那颗亮起的星辰顿时被云霭遮掩,“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袖中飞出一枚冰晶棋子,“啪”地压在那颗星辰上:“二百年前星枢阁的推演果然没错,这一纪元会有...”
他指尖一划,星图中骤然浮现幻象。那颗暗淡的星浮现的人影一剑斩断日月,脚下踩着他们家族的星徽。
暗处星图突然扭曲,那颗被禁锢的星辰竟将冰晶棋子反射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折射到男子眉心
白衣男子呵呵的笑起来,又如何,如今这里他们的天下,那加固的枷锁他们永远也破不开。
玄衣人额角渗出冷汗:“下界传来消息,剑傀试探时...”
“被个十三岁的丫头识破了?”白衣男子突然打断,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明珠蒙尘...”
他踏入内室前意味深长地回望天际,“可尘归尘,土归土。”
玄衣人化作流光消散时,未看见星图上那颗“弃子”突然迸发一缕金线,悄然缠上了图中日月。
星台四角的镇魂灯齐齐裂开一丝丝缝隙。
……
日头已过午时,枕霞小筑内仍一片寂静。锁秋和缚柳一左一右守在明璐瑶的闺房外,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却谁也不敢上前敲门。
四小姐性子……,若是被吵醒了见不着人,怕是又要发一通脾气。
屋内,明璐瑶蹙着眉,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
她浑身酸疼,骨头像是被人拆过一遍似的,连动一下手指都费力。
她下意识运转灵力,想捏个法诀缓解身上的不适,可灵力流转时却莫名滞涩,不如往日顺畅。
“许是没睡醒吧……”她揉了揉太阳穴,低声嘟囔着,全然没察觉异样。
殊不知,昨夜被人暗中喂下的掺有醉仙灵液的糕点,此刻已无声无息地渗入她的经脉。这毒如附骨之疽,会一点点侵蚀丹田,让灵力凝滞……
明璐瑶缓了好一会儿,身上的酸痛才稍稍减轻。她强撑着起身,草草梳洗一番,指尖凝聚灵力一挥,房门地一声被掀开。
“滚进来!”
她声音平静,却透着几分疲惫。
锁秋和缚柳战战兢兢地挪进来,头都不敢抬。明璐瑶看着她们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来气——
明若泠的丫鬟个个落落大方,怎么自己身边就养了这么两个废物?
“昨夜院内可有什么异常?”她冷声问道。
“禀小姐,昨夜并无异常。”缚柳抢先答道。她和锁秋每日轮值内院,不到子时不得回房。昨夜她换下那身替身装扮后,就立即回来守着了。
缚柳暗自腹诽:就算真有什么异常,凭她们这点修为也察觉不到。再说了,放着暗卫不问,来为难她们两个丫鬟......
明璐瑶似乎也意识到问不出什么。她这院子的防御阵法可是特意加强过的,若真有人潜入,暗卫不可能毫无察觉。
“莫非是最近修炼太勤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今日运转灵力格外费力。往日施展清灵诀后通体轻盈,今日却越发沉重....
明璐瑶指尖轻敲桌案,忽然想起什么:
“你先前禀过江家抬尸那件事,再仔细说一遍。”
她语气淡淡,眼底却闪过一丝阴翳。
当初她并未在意——派去的暗卫可是师父亲自调教的,怎会失手?
只当是江家得罪了旁人,恰巧同夜遭袭罢了。可如今细想,总觉得漏了什么......
锁秋慌忙跪下,将当日江府前往天宪司的情形一五一十道来。
“天宪司?”明璐瑶指尖一顿,茶盏“咔”地磕在案上。
是了!那两个暗卫...似乎至今未归!
她心头蓦地窜起一股无名火——都怪明若泠那日突然来访,搅得她忘记了要事。
偏那傻子还故作关切地提起江家之事...莫非看出了什么?
转念却又冷笑:“呵,清醒了却是一个听见血就想晕的废物...”
想起明若泠当时惨白的脸色,她心情莫名舒畅起来。
“去给江挽月递个帖子。”
明璐瑶轻抚袖口暗纹,唇角勾起,“就说...我新得了株冰凌兰,邀她共赏。”
锁秋领命而去,明璐瑶则靠在椅背上仔细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
明璐瑶正对着铜镜挑选步摇,指尖在一支鎏金缠丝凤尾簪上流连。
去见江挽月这等小门小户的小姐,虽说是屈尊降贵,却也不能在打扮上落了下乘——
毕竟她明四小姐的名头,在这皇城乃至世家里可是响当当的。
“一个兵部尚书家的丫头罢了...”
她轻哼一声,眼底浮起几分不屑。若不是看在那江挽月单纯好拿捏的份上,她岂会自降身份与之交好?
莫说是区区官家小姐,便是公主殿下,在她眼里也不过尔尔。
正当她犹豫着该选哪支步摇时,锁秋慌慌张张地回来了。
“小、小姐...”锁秋伏在地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江府的人说...他们小姐遇刺后心神不宁,大夫嘱咐要静养...”
“啪!”
鎏金步摇在青玉案上砸出一道裂痕。明璐瑶缓缓转身,杏眼里凝着寒霜:“你说...什么?”
好啊!那个往日召之即来的蠢货,如今竟敢用这等拙劣借口推脱?明璐瑶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忽地轻笑出声。
“有意思...”她抚过案上那株冰凌兰,莹白花瓣上还凝着晨露。
“既然江小姐身子不适...”玉指一翻,一枚血色丹丸无声落入花盆,“这株百年冰凌兰最是安神,就送去给她养病吧。”
锁秋盯着那株泛着诡异蓝光的灵植,后背倏地沁出一层冷汗。
这枕霞内院谁人不知四小姐阴狠?这“安神”的厚礼...怕是要让江小姐永远“安眠”了。
“记得告诉江府的人...”明璐瑶把玩着另一支步摇,朱唇轻启,“就说本小姐体恤她受惊,特意...割爱相赠。”
这就当作对拒绝她邀约的礼物吧。
明璐瑶指尖轻抚过自己的脸颊,忽地冷笑一声:
“既然我那三姐姐都能出门走动了...”
她眼尾微挑,目光如刀般剐向锁秋,“想必不会拒绝我的探望了?”
锁秋被这眼神刺得一个激灵,慌忙福身:“奴婢这就去东院通传...”
明璐瑶盯着锁秋的背影,心中郁结着一股无名火,此前精心谋划的计策屡屡落空,这口恶气至今仍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兄长们已经各自离府办事,偌大的二房院落常常只剩她一个主子形单影只。
爹娘更是行踪成谜,一连数月不见人影。而她的师父——明家二长老也好久没出现了,百无聊赖之下,她只得自寻消遣。
虽与兄长们筹谋多时的计划未能得手,但昨日那盏掺了寒髓香的茶汤......
终究还是进了明若泠的喉咙。
……
“云霜姑娘...”
外院小厮压低声音,“二房那位四小姐又差人来问,说是要探望咱们小姐。”
云霜眉头一皱。昨日才见过,今日又来?这位四小姐又来装姐妹情深了?
自从知道这四小姐的嘴脸,云霜提到她便多几分厌恶。
“且等着,我去问问小姐。”她转身时裙角带风,显是心中不悦。
内室里,明若泠正将凝晖镯往腕上套。白玉镯触到肌肤的刹那,她忽地勾唇一笑——方才在空间里新悟的水火相济之法,正好这镯子里有很多火、水属性的草药......
“小姐。”
云霜轻叩门扉,“四小姐说要来探望您。”
“不见!”
明若泠头也不抬,“就说我昨日劳累,身子发虚。”她指尖摩挲着玉镯,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要见...也得等明日落雨时。”
到时候天降甘霖,那才叫热闹呢。她要看看那成果的威力。只盼着明璐瑶...发现得再晚些才好。
云霜暗暗松了口气。她最烦应付那位四小姐——每次来都跟黄鼠狼拜年似的,偏生自家小姐心思纯善......
“奴婢这就去回绝。”她轻手轻脚合上门,又叮嘱院中清扫的侍女,“小姐要静养,无要紧事莫要打扰。”
明若泠回到空间,见铃知小小的人儿盘腿而坐,悬浮在混沌天书之上,双目轻阖,正静心参悟。
这几日空间里安安静静的,反倒让她有些不习惯。
她径自走向实验台,开始分析水、冰、火属性的灵药,习惯性地唤道:“雪球,把工具递给我。”
一转头,却见雪球正端坐在案前,面前展开一片巨大的电子光幕,无数数据代码如星河般流淌而过——原来它又在研习那部《灵虚化形诀》。
雪球现在的“载体”无法像她一样吞服丹药、炼化灵液,只能将修炼法诀解析成数据,再以独特的方式融会贯通。
明若泠不由莞尔,这大概就是独属于雪球的“道”吧。
谁能想到,有一天她的智能助手,竟会以如此数据化的方式……踏上修行之路?
同一时刻,枕霞小筑内。
明璐瑶的好心情在见到锁秋匆匆折返的瞬间,便如薄冰般寸寸碎裂。
她冷笑着起身,指尖刚搭上雕花门框,却听锁秋战战兢兢地禀报:“回小姐,大房的人说......梧桐阁不见客,三小姐需静养。”
“铮——”
寒光乍闪,三根金针破空而出,深深钉入锁秋脚前的地砖,针尾犹自震颤不休。
锁秋僵在原地,冷汗顺着鬓角滚落,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好,好得很。”明璐瑶怒极反笑,广袖一拂,案上茶盏应声而碎。
“如今连个傻子病秧子也要拂我的意?这明家,倒要翻天了不成!”
“她能登门,我却连门槛都迈不得?好个区别做派!”
明璐瑶银牙暗咬,指节捏得发白,却终究不敢硬闯大房。
忽而惊觉自己白日里就这般失态,若被外院那些洒扫的碎嘴婢女婆子听了去...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翻飞间一张清心符已贴在眉心。
待心绪稍平,这才昂首迈出内院,对候在门外的缚柳冷声道:“走。”
全然不顾身后仍跪着的锁秋。
明璐瑶径直往中正堂而去,手里还紧攥着二长老的令牌。
那是明家议事待客的正厅。大房进不得,这议事重地总该任她出入。
谁知不过半盏茶功夫,院门便被狠狠踹开。明璐瑶独自折返,绣鞋踏得廊下青砖咚咚作响。
屋内顿时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脆响——她竟连最珍爱的雨过天青釉茶具都摔了。
原来方才她去中正堂寻大管家,要取库中那株【流金水魄芝】。
此物能助她金水相生,使灵力暴涨三成。岂料对方竟连二长老的面子都不给,只道:“若是二长老亲至,或可商议。”
她当时险些维持不住面上温婉的假笑。若二长老在这里,她又何必亲自来受这腌臜气?
她缓缓来到窗边的檀木桌前,指尖微颤地执起茶壶。温热的茶汤滑入喉间,总算稍稍抚平了翻涌的心绪。
余光瞥见锁秋仍保持着跪姿未动——那几根威慑用的灵气金针早已消散,可这丫头竟真的一直跪到她回来。
“倒是个懂规矩的。”明璐瑶轻哼一声,烦躁地挥了挥手,“滚出去吧。”
锁秋如蒙大赦,慌忙退下时连裙角都绞出了褶皱。
恰在此时,天际传来一声闷雷,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潮湿的风裹着雨腥味扑进窗棂,将她鬓边的碎发吹得凌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