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春城长水机场。
林枫推掉了上午的一个会议,亲自驾车来到机场。马文远坐在副驾驶,看着后视镜里难得穿便装的书记,忍不住说:“林书记,其实我去接就行,您工作那么忙。”
“一年到头,女儿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这个当父亲的不亲自接,说不过去。”林枫看着前方车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再说,念清这次带了同学来,我也要尽地主之谊。”
车子驶入机场停车场,林枫看了看时间——飞机还有二十分钟落地。他让马文远在车上等,自己走进了到达大厅。
春节期间的机场人潮涌动,大多是走亲访友或外出旅游的。林枫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站着,目光落在电子显示屏上。从北京飞来的cA4172航班显示“正在到达”。
他想起上次见女儿还是半年前,自己到京开会时匆匆见了一面。那时林念清还在准备研究生论文开题,现在应该已经完成了。时间过得真快。
“林书记?”一个试探性的声音传来。
林枫转头,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有些眼熟。
“我是机场集团的张志远,去年您来视察时我汇报过工作。”男子连忙自我介绍,“您这是……”
“接人。”林枫微笑,“私事。”
张志远很识趣地没有多问,寒暄两句就离开了。但这一声“林书记”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几个旅客朝这边看过来。
林枫皱了皱眉,走到更角落的位置。他现在理解了为什么很多领导干部不愿意出现在公共场所——不是摆架子,是真的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广播响起,cA4172航班落地了。林枫望向旅客出口,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女儿的身影。
林念清穿着白色羽绒服,围着红色围巾,拉着一个行李箱,正和旁边的两个女生说笑。半年不见,她似乎又长高了些,眉眼间有她母亲的影子,但神情中多了几分书卷气。
“念清!”林枫招手。
“爸!”林念清眼睛一亮,拉着行李箱快步走来,两个女生跟在后面。
父女相见,林念清给了林枫一个大大的拥抱:“爸,您怎么亲自来了?不是说让马叔叔接就行吗?”
“你爸还没忙到那个地步。”林枫笑着打量女儿,“长高了,也瘦了。是不是又熬夜写论文了?”
“哪有,我这是健康瘦。”林念清俏皮地说,然后拉过身后的两个女生,“爸,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苏晓,王雨薇。我们一个导师的,听说我要来滇省,就一起来了。”
两个女生有些拘谨:“林叔叔好。”
“你们好,欢迎来滇省。”林枫温和地笑着,“路上顺利吗?”
“很顺利,谢谢林叔叔关心。”苏晓是个高个子女生,说话落落大方。
王雨薇则有些腼腆,只是点点头。
“车在外面,走吧。”林枫接过女儿的行李箱,“你们住的地方安排好了,就在省委大院,方便。”
一行人往停车场走。路上,不时有人朝林枫看,还有人小声议论:“这不是林书记吗?”“省委书记亲自来接机?”“那几个女孩是谁家孩子?”
林念清显然注意到了这些目光,她靠近父亲,低声说:“爸,您是不是不该来?影响不好吧?”
“接女儿,天经地义。”林枫坦然道,“群众会理解的。”
马文远已经在车旁等着,见他们出来,连忙接过行李。看到林念清,他笑着打招呼:“念清来了!半年不见,成大姑娘了!”
“马叔叔好!”林念清甜甜地笑。
两个女生看到车牌和车型,交换了一个眼神。苏晓悄悄捅了捅林念清,压低声音:“念清,你爸这是……什么车啊?”
林念清这才意识到问题——父亲坐的是省委一号车,虽然今天开的是相对低调的轿车,但那特殊的车牌和配置还是能看出不同。
“呃……就是工作用车。”林念清含糊地说。
上了车,林枫坐在副驾驶,三个女孩坐后排。马文远驾车驶出机场。
“爸,滇省过年热闹吗?”林念清问。
“挺热闹的,就是边境上有些同志还在执勤,不能回家团圆。”林枫说,“明天我带你去看看他们。”
“好啊!”林念清兴奋地说,又想起什么,“对了爸,我们住您那儿,方便吗?会不会影响您工作?”
“不影响。我那里房间多,平时就我一个人住。”林枫回头看了看女儿和她的同学,“你们来了,还热闹些。”
车子驶入省委大院时,门口执勤的武警敬礼放行。这一幕让苏晓和王雨薇都睁大了眼睛。
大院很安静,绿树成荫,一栋栋小楼掩映其中。车子停在一号楼前,这是省委书记的住宅,一栋朴素的两层小楼,白墙青瓦,带着滇式建筑风格。
“到了。”林枫下车,从后备箱拿出行李。
马文远帮忙把行李搬进去,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工作人员迎出来:“林书记回来了。”
“李阿姨,这是念清和她的同学,要在家里住几天。”林枫介绍,“您帮忙安排一下房间。”
“早就准备好了。”李阿姨笑着对三个女孩说,“二楼有三个房间,都收拾干净了。你们先看看,缺什么跟我说。”
进屋后,林枫让女儿带同学上楼安顿,自己在客厅等着。他注意到两个女生有些紧张,知道她们需要时间适应。
十分钟后,三个女孩下楼。林念清换了件毛衣,两个女生也换了便装。
“都安顿好了?”林枫问。
“好了,房间很舒服。”林念清说,“爸,您这房子挺大的,但怎么感觉……有点空?”
“就我一个人住,要那么多东西干什么。”林枫笑道,“你们来了,才有点家的样子。”
李阿姨端来茶水点心,林枫招呼大家坐下。
“林叔叔,打扰您了。”苏晓礼貌地说。
“不打扰。念清的朋友就是我的客人。”林枫温和地说,“你们来滇省,有什么计划?想去哪里看看?”
三个女孩互相看了看,林念清说:“爸,我们主要是想看看滇省的真实情况——不是旅游景点那种,是真实的发展变化。特别是边境地区,您经常提到的地方。”
林枫点点头:“这个想法好。这样吧,明天我要去边境几个点看看,你们跟我一起去。但事先说好,不是旅游,可能会辛苦,也可能看到不那么美好的地方。”
“我们不怕辛苦!”王雨薇难得主动开口,“林叔叔,我们是学公共管理的,就想看看治理实践。”
“好。”林枫赞许道,“那今天下午,让马叔叔带你们在春城转转,熟悉熟悉环境。我下午还有个会,晚上回来陪你们吃饭。”
午饭后,林枫回省委办公。马文远则带着三个女孩在春城参观。
第一站是滇池。冬日阳光下,滇池波光粼粼,海鸥成群。马文远一边开车一边介绍:“滇池经过多年治理,现在水质达到3类,是近三十年来最好的。你们看那边,那些红嘴鸥,每年冬天都从西伯利亚飞来,已经成为春城一景了。”
“真美。”林念清趴在车窗上,“马叔叔,我爸爸经常来这儿吗?”
“只要在春城,林书记每周都会来滇池边走走。”马文远说,“他说看看滇池,就能提醒自己——生态治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久久为功。”
接着,马文远带她们去了翠湖公园、讲武堂旧址、民族村。每到一处,他都能讲出背后的故事——不仅是风景名胜,更有发展的脉络。
在民族村,三个女孩被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吸引。苏晓举着相机拍个不停:“太震撼了!这么多民族,和睦相处,文化交融。”
“这是滇省的特点,也是优势。”马文远说,“林书记经常说,民族团结是滇省发展的根基。只有各民族团结一心,边疆才能长治久安。”
傍晚时分,马文远带她们来到春城老街。这里既有古建筑,又有新业态,传统与现代交融。
在一家老字号吃过桥米线时,林念清问:“马叔叔,您跟了我爸多久了?”
“从北阳开始,十几年了。”马文远感慨,“看着林书记从市长到省长再到省委书记,一路走来,不容易。”
“我爸他……工作是不是特别拼?”林念清问。
马文远想了想,认真地说:“不是拼,是认真。林书记常说,党和人民把这么重要的岗位交给他,他必须对得起这份信任。所以每项工作,他都要求做到最好,考虑最长远。”
王雨薇好奇地问:“马叔叔,林叔叔在生活中是什么样的人?”
“生活中?”马文远笑了,“很简单。不抽烟不喝酒,爱吃家常菜,有空就看书。对身边的工作人员很关心,但要求也很严。对了,他书法写得很好,有空会练字静心。”
三个女孩听得入神。在她们眼中,林枫是省委书记,是大领导;但在马文远口中,他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
回到省委大院时,天已擦黑。林枫还没回来,李阿姨在准备晚饭。
七点半,林枫才到家。他换了便装,看上去有些疲惫。
“爸,您吃饭了吗?”林念清迎上去。
“还没,刚开完会。”林枫揉了揉太阳穴,“你们吃过了?”
“等您呢。”
晚饭很家常,四菜一汤。林枫招呼三个女孩:“别客气,就当自己家。李阿姨手艺不错,尝尝。”
席间,林枫问起她们白天的见闻。三个女孩争相说着,气氛轻松。
“爸,马叔叔说您书法很好?”林念清忽然问。
“马文远又瞎说。”林枫笑笑,“就是随便写写,修身养性。”
“那您给我们写一幅字吧!”林念清撒娇道,“就当给我们这次滇省之行的纪念。”
两个女生也期待地看着。
林枫想了想,答应了:“好吧,吃完饭写。”
饭后,林枫带着三个女孩来到书房。书房不大,但整洁雅致。一面墙是书柜,摆满了政治、经济、历史类书籍;另一面墙挂着中国地图和滇省地图;窗前是书桌,文房四宝整齐摆放。
林枫铺开宣纸,研墨润笔。三个女孩围在旁边,屏息观看。
他沉吟片刻,提笔挥毫。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八个大字跃然纸上:
根深叶茂 行稳致远
“好字!”苏晓忍不住赞叹。她虽然不懂书法,但能看出这字的力道和神韵。
林枫放下笔,解释道:“这是我这一年多来最深的体会——边疆治理,要像植树一样,把根扎深,才能枝繁叶茂;要像行路一样,步伐稳健,才能走得更远。”
“爸,这字送给我吧!”林念清眼睛发亮。
“本来就是给你们写的。”林枫笑道,“你们都是学公共管理的,希望你们记住这八个字。将来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要有这种定力和远见。”
三个女孩郑重地点头。
晚上九点,林枫还有文件要看,让三个女孩自己安排。林念清带着同学回到二楼,三个女孩挤在一个房间聊天。
“念清,你爸太厉害了!”苏晓躺在床上感叹,“我以前知道你是干部子弟,但没想到是这么高级别的干部。”
“而且一点架子都没有。”王雨薇补充,“那么大的领导,亲自接机,还给我们写字……”
林念清抱着枕头,轻声说:“其实我小时候也不理解我爸。他总是不在家,总是忙。我妈说,我出生时他在抗洪一线,我中考时他在处理矿难,我高考时他也在处理民生……好像我人生的重要时刻,他总在缺席。”
两个同学安静地听着。
“后来我慢慢理解了。”林念清继续说,“他不是不爱家,不是不爱我。他是把对家的爱,延伸到了更大的‘家’——那些需要他的地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所以我选择了公共管理专业,我想理解他的世界,想走他走过的路。”
“你爸知道你的想法吗?”苏晓问。
“知道。他说,他很欣慰,但也很担心。”林念清笑了笑,“他说这条路不好走,要有心理准备。”
“我觉得你已经准备好了。”王雨薇真诚地说。
三个女孩聊到深夜。楼下书房的灯一直亮着,透过窗帘,能看到林枫伏案工作的剪影。
第二天清晨,三个女孩下楼时,林枫已经在客厅看新闻了。他换了身便装,但神情严肃。
“爸,早。”林念清打招呼。
“早。吃完早饭我们就出发。”林枫说,“今天要去两个地方,一是边境经济合作区,二是边防哨所。路程远,可能会很累。”
“我们不怕!”三个女孩异口同声。
早饭后,车队出发。除了林枫的车,还有一辆保障车。马文远随行。
车子驶出春城,向边境方向开去。林枫在车上向三个女孩介绍滇省边境的情况,从地理环境到民族分布,从历史沿革到现实挑战。他讲得很系统,像是在上课。
三个女孩认真听着,不时提问。林枫一一解答,深入浅出。
“林叔叔,边境治理最难的是什么?”苏晓问。
“最难的是平衡。”林枫说,“要平衡安全和发展,要平衡保护和开放,要平衡统一和多样,要平衡当前和长远。就像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失衡。”
“那您是怎么把握这个平衡的?”王雨薇问。
“靠实践,靠调研,靠听取各方意见。”林枫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山野,“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公式,只有因地制宜的方法。所以我要经常下来看,听基层的声音,看真实的情况。”
林念清看着父亲的侧脸,忽然觉得他比半年前老了。鬓角有了白发,眼角有了皱纹。但眼神依然坚定,声音依然有力。
那一刻,她深深理解了父亲的选择,也坚定了自己的方向。
车子在山间行驶,前方是连绵的群山,是广袤的边疆,是无数的期待和希望。
而在这条路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长征,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担当。
林念清握紧了手中的笔记本——这一次滇省之行,她要看到的不仅是风景,更是父亲和无数像父亲一样的人,在这片土地上写下的答卷。
车窗外,朝阳升起,照亮了前方的路。
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征程也开始了。而她们,将成为见证者,也可能成为未来的参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