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花园的骨架搭建完毕,剩下的便是等待与细致的照料。陆凡彻底沉浸在了这种规律的田园节奏里。他不再需要闹钟,清晨的鸟鸣和透过窗棂的阳光会自然将他唤醒。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陶渊明的诗句,他学生时代背诵时并无太多感触,如今却成了他生活的真实写照。清晨,他会在露水未干时巡视小院,看看菜苗是否又长高了一截,月季是否冒出了新的花苞,顺手拔掉几棵夜里偷偷钻出来的杂草。傍晚,伴着夕阳的余晖,他会给需要补水的植物浇浇水,或者拿着园艺剪刀,进行一番简单的修整。
他专门在葡萄架下布置了一个小角落,摆上一张老旧的木桌和一把竹椅,那里成了他的茶室。午后,泡上一壶清茶,看着光影透过葡萄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金币,听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满足。
这种贴近土地和自然的生活,带来了肉眼可见的变化。长期熬夜和压力带来的亚健康状态不翼而飞,睡眠变得深沉而安稳,一觉到天亮成了常态。脸色不再是都市里的苍白憔悴,而是被阳光镀上了一层健康的红润,手臂和肩膀的线条也因为持续的劳作而变得结实紧致。
父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最初的那点担忧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欣慰。母亲总爱念叨:“这才对嘛!人哪,就得接地气,看你现在这精神头,比在那边(指鹏城)强多了!”父亲虽不善言辞,但偶尔会在晚饭时,默默地将好菜夹到陆凡碗里。
这天下午,陆凡正蹲在菜畦边,小心翼翼地给刚长出真叶的番茄苗间苗,一个带着几分迟疑和惊讶的柔美声音在篱笆外响起:
“陆凡……哥?”
陆凡闻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温婉女子。她穿着一袭素雅的连衣裙,长发松松挽起,容颜依稀有着儿时的轮廓,却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成熟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正是多年未见的杨静静。
而她手里牵着的那个小女孩,约莫四五岁的样子,扎着两个小揪揪,眼睛又大又亮,粉雕玉琢,活脱脱就是小时候杨静静的翻版。
“静静?”陆凡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在旧运动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泥,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进来坐。”
杨静静牵着女儿推开篱笆门,走进小院,眼中满是惊艳和难以置信:“我刚回来两天。听我妈说你在家,还把院子弄得很漂亮,我还不信……这也太……太美了!”她环顾着青石板路、整齐的菜畦、爬藤的月季、结实的葡萄架和那个微微晃动的秋千,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闲着也是闲着,随便弄弄。”陆凡谦和地笑了笑,目光落到那个正怯生生躲到妈妈身后,又忍不住探头探脑打量他的小女孩身上,“这是……”
“这是我女儿,丹丹。”杨静静将小女孩轻轻往前带了带,“丹丹,叫陆伯伯。”
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这个脸上带着笑、手上沾着泥的叔叔,似乎并不害怕,反而觉得有趣,脆生生地喊道:“陆伯伯好!”声音甜得像抹了蜜。
这一声“陆伯伯”,叫得陆凡心尖一颤,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瞬间弥漫开来。他看着丹丹那酷似杨静静小时候的可爱模样,仿佛时光倒流,看到了那个总是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尾巴。
“哎,丹丹真乖!”陆凡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他左右看看,从旁边一株草莓苗上,小心地摘下一颗刚刚泛红的、最大最漂亮的草莓,递到丹丹面前,“来,陆伯伯请你吃草莓,刚熟的,可甜了。”
丹丹抬头看了看妈妈,得到默许后,才伸出小手接过草莓,甜甜地说了声:“谢谢陆伯伯!”
三人在葡萄架下的木桌旁坐下。杨静静看着陆凡熟练地烧水泡茶,感慨道:“真没想到你会回来,还把院子弄成这样。我记得小时候,这里就是我们的乐园。”
“是啊,”陆凡将一杯清茶推到她面前,语气平和,“在外面累了,就回来了。还是家里好,心里踏实。”他顿了顿,看向杨静静,轻声问:“你呢?这次回来是……”
杨静静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低头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眼神里带着一丝释然和苦涩:“我离婚了。带着丹丹回来住一段时间,调整一下心情。”
陆凡微微一怔,虽然从她眉宇间的疲惫猜到些许,但亲耳听到,还是感到一丝心疼。他没有追问细节,只是温和地说:“回来就好。这里安静,适合休养。丹丹也很可爱。”
“嗯,”杨静静点点头,看着正在旁边好奇地摸着一片薄荷叶的丹丹,眼神柔软,“不幸中的万幸吧,还有丹丹陪着我。”
两人又聊了些各自的近况,陆凡简单提了提自己从鹏城公司离职,杨静静也说了说这些年在省城的生活。没有过多的唏嘘,更像是一种老友重逢后,自然而然的信息同步。时光仿佛在他们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桥的这头是历经世事的成年人,那头是两小无猜的纯真年华。
自那以后,杨静静便时常带着丹丹来陆凡的小花园玩。
丹丹尤其喜欢这里,在她小小的认知里,这个有秋千、有甜甜草莓、有各种好看花花的地方,简直就是天堂。她“陆伯伯、陆伯伯”地叫得越来越顺口,小嘴像抹了蜜,经常问出一些童稚可爱的问题,把陆凡逗得开怀大笑。
看着丹丹在草坪上追逐蝴蝶,或者小心翼翼地给月季花浇水,又或者坐在秋千上让陆凡轻轻地推,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陆凡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这小天使萌化了。这片他亲手打造的花园,不仅治愈了他自己,也成了这个刚刚经历家庭变故的小女孩的一个小小避风港。
自然的疗愈力量,悄无声息地流淌着,浸润着每一个踏入这片天地的心灵。陆凡知道,他选择的这条路,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