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云曦在清吏司的密室中，以一种近乎宣告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时，她早已预见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何等疯狂的反扑。
但她没有想到，这场反扑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便从四面八方汇成了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次日，大殿早朝。
天光微熹，金銮殿内却已是寒气逼人。
洛云曦手持那份足以让天启王朝半数官员人头落地的卷宗，尚未出列，一股汹涌的暗流便已扑面而来。
“臣，御史中丞张柬之，弹劾清吏司掌印司主洛云曦！滥用职权，构陷忠良，扰乱国本，请陛下降罪！”
一名须发半白的老御史慨然出列，声色俱厉，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百官耳畔。
紧接着，仿佛是约定好了一般，数十名官员同时出列，手持笏板，异口同声地附议。
“臣等附议！清吏司成立以来，不查实证，滥用酷刑，京中官员人人自危，致使政务淤塞，民怨沸腾！”
“盐铁乃国之命脉，洛司主仅凭一份商贾之子的片面之词，便意图动摇国策，其心可诛！”
“请陛下严查清吏司，废黜洛云曦，以安朝堂，以正视听！”
一时间，整个金銮殿都充斥着对洛云曦和清吏司的口诛笔伐。为首的，正是以英国公张维为核心的旧勋贵集团，他们几乎动用了所有安插在朝堂上的力量，发动了一场蓄谋已久的舆论围剿。
洛云曦静立原地，面沉如水。她手中的卷宗重若千钧，此刻却显得如此讽刺。她还没来得及将这些人的罪证公之于众，他们反倒先一步以“忠良”自居，对她发起了审判。
龙椅之上，皇帝轩辕宏的面容隐藏在冕旒之后，看不出喜怒。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既不喝止，也不表态，任由那一道道弹劾的声浪，如潮水般拍打在洛云曦的身上。
这，是第一重压力——来自朝堂的，先发制人的全面攻讦。
……
日暮时分，洛云曦的马车在重重护卫下，缓缓驶离清吏司。
经过一日的朝堂论辩，她虽未落下风，却也未能将关键证据呈上。皇帝以“事关重大，容后再议”为由，暂时搁置了所有议题。
这是一种更高明的施压。皇帝在等，等她在这场风暴中，展现出足够的价值，也等她被这风暴削去所有的棱角。
马车行至朱雀大街与玄武大街的交汇口，此地商铺林立，人流密集。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保护司主！”
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长空。只见街道两侧的茶楼酒肆中，骤然冲出数十名黑衣人。这些人行动迅捷，配合默契，手中清一色的制式军弩，毫不犹豫地对准马车，发动了无差别的覆盖式射击！
“咻咻咻——！”
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密集的箭雨瞬间将马车笼罩。
“叮叮当当！”
灵猫与飞隼的身影快如鬼魅，手中长剑舞成两道密不透风的银色光幕，将大部分弩箭磕飞。但箭矢实在太多，力道又出奇地沉猛，几支箭矢穿透防御，狠狠钉在经过特殊加固的车厢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这不是普通的江湖刺杀！
从对方的装备、战术、以及那股悍不畏死的杀气来看，这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死士！
“撤！”灵猫当机立断，护着马车便要冲出包围圈。
但敌人显然早有准备。随着一声呼哨，四面八方涌出更多的黑衣人，他们手持长刀，结成军阵，生生将整条街道化作了一座死亡囚笼。
一场血腥的巷战，就此爆发。
灵猫的身法诡谲，如黑夜中的狸猫，在刀光剑影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必然有一名敌人捂着喉咙倒下。飞隼的剑法则大开大合，势如奔雷，正面硬撼着敌人的军阵，为马车争取着喘息之机。
然而，敌人太多了。飞隼的左臂在格挡中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但他只是闷哼一声，剑势反而愈发狂猛。
一名黑衣人瞅准他换气的空隙，一刀决绝地劈向马车的车轮。危急时刻，车厢内一道寒光闪过，一支精巧的袖箭精准地射穿了他的手腕。
洛云曦端坐车内，神情冰冷。她透过车帘的缝隙，冷静地观察着战局，大脑飞速运转。
军方！
只有军方，才能在京城之内，如此迅速地调动这样一支装备精良的杀手队伍。盐铁大案，果然已经触动了那些隐藏在军队中的巨鳄的利益。
这，是第二重压力——来自军方的，不死不休的血腥刺杀。
……
当浑身浴血的灵猫与飞隼终于护送着马车冲出重围，回到戒备森严的清吏司时，已是月上中天。
司主书房内，灯火通明。
石头早已等候在此，他的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要凝重。
“司主，”他递上一份密报，声音沙哑，“您……还是亲自看吧。”
洛云曦接过密报，一目十行地扫过。
密报的内容，让她那双经历了两世风霜的眼眸，第一次泛起了真正刺骨的寒意。
在她于朝堂之上舌战群儒，于长街之上遭遇搏命刺杀的同时，清吏司的内部，也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地震。
新招揽的官员中，有三人递交了辞呈，理由是“不堪重负”。
另有五人，其家人在今日无故遭到地痞骚扰，甚至收到了血淋淋的断指警告。
更可怕的是，“魅影”系统截获到，吏部侍郎李崇的管家，在今日下午，秘密约见了两名清吏司的新晋主事……
威逼、利诱、分化、瓦解。
敌人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他们不仅要在外部将她置于死地，更要从内部，瓦解她一手建立起来的权力根基。
这，是第三重压力——来自内部的，足以致命的信任危机。
朝堂攻讦，街头刺杀，内部动摇。
仅仅一天之内，三座大山同时压下，几乎封死了所有的退路。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石头、灵猫、飞隼三人垂手而立，他们能感受到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他们都在等待，等待他们的主心骨，下达最后的命令。是退，是进，是生，是死，皆在她一念之间。
许久，洛云曦缓缓放下密报，抬起头。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惶与愤怒，只有一片宛如万年玄冰般的冷静。
“他们……终于都从洞里爬出来了。”
她轻声说道，随即，一道道清晰而冷酷的指令，从她口中发出。
“石头，启动‘静水’计划，我要所有与李崇接触过的主事，以及那些家人被威胁的官员的全部资料。查清他们的底细，评估他们的忠诚度。是鬼是人，我要在天亮之前，看到结果。”
“灵猫，飞隼，今夜的刺客，我要你们动用一切手段，从尸体、兵器、乃至他们鞋底的泥土查起，给我挖出他们隶属的番号！”
“传我命令，清吏司即刻起，进入最高警戒状态。所有外派人员，全部暂停任务，回防待命。”
她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京城舆论图前，目光如炬，扫过那一个个代表着敌对势力的标记。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让我退缩？”
洛云曦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既然他们把所有的牌都打了出来，那这场牌局，也该由我来决定，何时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