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彬生性谨慎，未必全信…”朱棣沉吟。
“故需双管齐下！”姚广孝接口道，“与此同时，将军可精选悍卒，换上秦军衣甲，袭扰宋军北侧粮道、哨卡！规模不必大，但手段需狠辣，旗帜、遗落之物，皆用秦军制式！要让曹彬的斥候亲眼‘看到’秦军活动的‘证据’！”
真假虚实，双箭齐发！只要曹彬对此产生一丝疑虑，他就不得不从南线本就紧张的压力下，抽调兵力加强北侧防御！甚至可能主动向秦军方向派出斥候，进行武力侦察！而一旦秦军发现宋军异动，会作何反应？王翦会容忍曹彬的“挑衅”吗？
只要秦宋之间因此产生哪怕一丝摩擦、一次小规模冲突，朱棣和他这支北府军，就获得了喘息之机，甚至可能在这两大巨头的夹缝中，找到浑水摸鱼、壮大自身的机会！
“此计…可行！”朱棣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燃烧起久违的、充满侵略性的火焰。他看着姚广孝，这个突然出现的落魄书生，其心计之深、手段之辣，远超常人。“先生大才！敢问先生，可愿留在我这穷途末路之军，共谋大事？”
姚广孝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脸上却带着与佛门清净截然不同的谋士锋芒：“贫僧此来，正为助将军，化不可能为可能。愿效犬马之劳。”
“好！”朱棣长身而起，多日来的阴霾仿佛被这一席话驱散了不少，“就依先生之计！立刻着手准备！”
他看向洞穴外漆黑的夜空，仿佛已经看到了曹彬因北线“告急”而焦头烂额，看到了王翦因宋军“异动”而蹙眉沉思的场景。
他这枚被抛弃的棋子，要反过来，搅动这天下棋局了！
“王翦…曹彬…”朱棣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准备好…接招吧。”
江北的深秋，山风已带上了刺骨的寒意。朱棣按姚广孝之计，兵分两路，如同投入静湖的两颗毒石，悄然潜向宋军北侧防线。
第一路，由一名胆大心细、口齿伶俐的死士带队，共五人。他们换上了之前零星缴获、刻意保存的秦军皮甲和残破旗帜，伪装成一支遭遇宋军游骑、狼狈逃窜的秦军斥候小队。他们的任务，就是“逃”向宋军设在北侧丘陵地带的一处前沿哨卡，并确保被俘。
被俘前，他们需要“拼死抵抗”，毁掉大部分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必须“意外”地留下一两件无法完全销毁的秦军信物——比如一枚带有秦军编制的箭簇，或者半块刻着模糊秦篆的腰牌。
第二路，则由朱棣亲自挑选的五十名最悍勇、最熟悉山地行动的北府军老兵组成。他们同样换上了秦军衣甲，携带着仿制的秦弩和少量真正的秦军制式武器。
他们的任务更危险：潜入宋军北侧粮道附近，选择一两处防守相对薄弱的转运点或巡逻队，发动迅猛而残酷的袭击。要求只有一个：快、狠、准！袭击完成后，必须故意遗落一些秦军物品，然后迅速远遁，绝不恋战。
“记住，你们不是去杀敌，是去‘演戏’！演给曹彬看！”行动前，朱棣亲自为这两路人马送行，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赴死者决绝的脸，“让宋狗相信，北边的狼，真的来了！”
“诺！”低沉的应和声在夜风中飘散。
三日后，宋军江北大营。
曹彬看着案几上呈报来的两份截然不同、却又隐隐关联的军情，眉头紧锁。
一份来自北侧防线的哨卡：擒获五名疑似秦军斥候，其人身着秦甲，抵抗激烈，毙三人，俘二人。缴获残破秦旗一面，带编号秦军箭簇若干。俘虏虽口风甚紧，但在反复拷问下，零碎供称乃“奉命南下，哨探路径”，并隐约提及“大军不日即至”、“断粮道”等语。
另一份来自北侧粮道巡逻队：一支三十人的巡逻队在黑风峪遭遇不明身份武装袭击，全军覆没。现场遗留有秦军制式弩箭十余支，以及一顶被遗弃的、带有秦军百将标识的铁胄。袭击者动作迅猛，手段狠辣，一击即走，现场几乎没有留下更多痕迹。
秦军斥候？秦军袭击粮道？
曹彬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舆图上敲击着。王翦老贼，终于忍不住要南下了吗？还是说…这只是朱棣那丧家之犬的疑兵之计？
他生性谨慎，不愿轻易下定论。但北侧防线和粮道的安全，关系到整个江北战局的稳定，甚至关系到远征军团的后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传令！”曹彬沉吟良久，终于开口，“北侧防线，各哨卡增兵一倍！巡逻队规模扩大，频率增加！再调…调两个指挥的步卒，前出至黑风峪一线，设立临时营寨，加强戒备！”
他没有调动南线直面采石矶的主力，但这两个指挥的兵力北调，以及整个北侧防线的紧张，已然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又加了一分力。
几乎就在宋军北调的同时，远在北疆，刚刚彻底消化完占领区、正厉兵秣马的王翦，也接到了前沿部队的急报。
“大帅，南线斥候回报，宋军曹彬部，近日于其北侧频繁调动，增兵设防，巡逻力度大增。且…似有针对我前沿哨探的挑衅举动，昨日有一起小规模摩擦，我三人受伤。”
王翦缓缓放下手中的竹简，花白的眉毛微微挑起：“曹彬…他想干什么？”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看着代表宋军北侧防线的那一片区域。曹彬此举，是防御姿态？还是…试探？甚至是为可能的北上进攻做准备？
“朱棣那边，有消息吗？”王翦忽然问道。
“据零星情报，朱棣残部仍在江北山区流窜，似已不成气候。”
王翦沉默了片刻。朱棣不成气候？他总觉得，那条被困在浅滩的龙，不会那么容易认命。曹彬此时的异动，会不会与那条丧家之犬有关？
“传令前沿，”王翦最终下令，“保持警戒，但暂勿与宋军发生大规模冲突。加派斥候，给老夫盯紧曹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与朱棣残部之间，是否有任何我们不知道的联系！”
老将的直觉告诉他，这江北的水，似乎开始变浑了。
而在江北的群山深处，朱棣很快通过隐蔽的联络点，得知了宋军北调的消息。
“成了！”饶是以朱棣的沉稳，此刻也忍不住用力一挥拳！姚广孝之计，初现成效！曹彬果然疑心了，虽然调动兵力不算多，但这根刺，已经扎了进去！
“将军，我们接下来…”一名队正兴奋地问道。
“等！”朱棣压下心中的激动，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锐利，“等秦军那边的反应！也要等…曹彬下一步的动作！”
他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潜伏在暗处，紧盯着因他投石而泛起涟漪的湖面。他知道，秦宋这两头巨兽，只要因此产生一丝龃龉，哪怕只是互相多看了一眼，对他而言，就是机会！
“告诉各队，抓紧时间休整，补充体力。接下来，我们有硬仗要打了！”朱棣的目光投向南方，那是宋军南线主力，因北调而可能出现的…薄弱之处！
他这枚被抛弃、被围剿的棋子，终于凭借着一股狠厉和姚广孝的毒计，在这看似铁板一块的江北，撬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烽烟，已在他指尖点燃。而这乱局，才刚刚开始。
江北的秋雨，冰冷而缠绵，洗刷着山林的肃杀，却也带来了刺骨的寒意。朱棣和他那不足三百人的北府军残部，蜷缩在一处背风的山洞里，听着洞外淅沥的雨声，默默咀嚼着最后一点掺杂了树皮草根的干粮。
姚广孝的“驱虎吞狼”之计，如同在死水中投下巨石，确实激起了涟漪。宋军北线的异动，秦军前沿的警惕，都证明了这一点。但这涟漪，尚未能转化成可以颠覆局面的惊涛。对于朱棣而言，最现实的问题依然是——饥饿。
“将军，派去南边摸情况的弟兄回来了。”一名亲兵带着满身湿气和泥泞，领着斥候队长走进山洞。
斥候队长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也顾不得浑身湿透，单膝跪地禀报：“将军！好消息！宋军驻扎在‘黑石沟’的一个辎重营，因为北线吃紧，前日被抽走了一个指挥的守军！现在营内守军不足三百，而且多是老弱！”
黑石沟！朱棣目光一凝，立刻在脑海中调出了那片区域的地形。那是一个位于宋军南线主力侧后方的山谷，位置相对偏僻，但储存着供应前线部分军团的粮草。之前因为守备森严，他一直没敢打那里的主意。
“消息确凿？”朱棣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
“确凿！我们的人亲眼看到队伍开拔，也抵近观察了营盘，防守明显松懈了许多！巡逻的间隔也拉长了！”斥候队长肯定地道。
姚广孝在一旁，一直闭目养神，此刻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此乃天赐良机。曹彬北顾，南线必然出现纰漏。黑石沟，或可成为我北府军涅盘重生之第一口血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