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关，望楼。
朱棣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墙砖，指甲崩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钉子岭”方向，那里的喊杀声即使隔着这么远，也隐约可闻。天空中，代表求援的红色狼烟已经燃了整整一天，此刻却显得如此无力。
“殿下！让末将带兵出关吧！再不去，张将军他们就全完了！”朱能跪倒在地，虎目含泪，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他身后，一众将领也纷纷跪倒请战。
朱棣胸膛剧烈起伏，太阳穴青筋暴跳。他何尝不想救？张玉是他的心腹爱将，那五千精锐更是关内最后的机动力量。但王翦那条老狐狸，主力严阵以待，就等着他出关！一旦主力离巢，被秦军缠住，甚至趁机夺关…后果不堪设想！
理智告诉他，必须忍耐，哪怕牺牲张玉和五千将士，也要保住居庸关大局。
但…那是张玉啊！是随他起兵靖难，一路生死与共的兄弟！是此刻正在用血肉为他争取时间和空间的忠臣！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时，一名浑身浴血，只剩独臂的斥候，被两名亲兵架着，拖到了望楼之上。
“殿…殿下…”那斥候看到朱棣，涣散的眼神凝聚起最后一点光彩，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道：“张将军…让末将…告诉殿下…钉子…还在…但…快断了…他说…他不悔…”
话音未落，斥候头一歪，气绝身亡。
朱棣身体猛地一晃，闭上眼，两行热泪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但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犹豫和痛苦都已消失，只剩下冰封般的决绝和滔天的杀意！
“朱能！”
“末将在！”朱能猛地抬头。
“点齐所有骑兵！包括本王的燕山护卫！随我出关！”朱棣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斩钉截铁。
“殿下！不可！您是主帅！万一…”有老成持重的将领急忙劝阻。
“没有万一！”朱棣打断他，目光扫过众将，“王翦要耗，要逼我！本王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困兽犹斗，什么叫玉石俱焚！他不是认为我不敢出关吗？本王今天就出去给他看！不仅要出去，还要当着他的面，把我们的兄弟接回来！”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关外秦军大营方向，声震四野：“传令全军！打开所有关门！目标，钉子岭！不计代价，击穿敌阵，接应张玉所部回关！”
“此战，有进无退！畏战不前者，斩！临阵脱逃者，斩！”
“诺！”所有将领都被朱棣这破釜沉舟的决绝所感染，轰然应命，眼中燃烧起疯狂的火焰。
轰隆隆——！
居庸关所有沉重的大门在这一刻轰然洞开！
早已集结待命的明军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在朱棣和一众将领的亲自率领下，咆哮着冲出了关城！他们没有复杂的阵型，没有迂回的策略，只有笔直地向东，向着“钉子岭”方向，发起了最为惨烈的正面冲锋！
马蹄声如雷鸣，践踏大地，卷起漫天烟尘！
这一举动，显然出乎了秦军的预料。王翦的主力大营方向出现了短暂的骚动，号角声凄厉响起，黑色的军阵开始匆忙调动，试图拦截。
但朱棣根本不予理会！他的眼中只有“钉子岭”！明军骑兵如同烧红的尖刀，根本不顾侧翼袭来的箭雨和试图包抄的秦军步卒，只是疯狂地向前突击！向前！再向前！
挡在冲锋路线上的秦军小队，瞬间就被这股疯狂的铁流淹没、踩碎！
“燕”字大旗和朱棣的王旗，在乱军中格外醒目，所向披靡！
“钉子岭”上，已经做好殉国准备的张玉，听到了那由远及近，如同天籁般的马蹄声和熟悉的喊杀声。他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去，只见远方烟尘滚滚，那面熟悉的旗帜，正以无可阻挡之势，撕裂黑色的秦军阵列，向着山岭猛冲而来！
“殿下…是殿下！”张玉嘶声力竭地大喊，早已干涸的眼眶再次湿润，“弟兄们！燕王殿下来救我们了！杀出去！接应殿下！”
“杀——！”
绝处逢生的狂喜，化作了最后的力量。岭上残存的明军，如同受伤的猛虎，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向着山下猛扑，与前来接应的骑兵里应外合！
朱棣一马当先，马槊挥舞如龙，所过之处，秦军人仰马翻。他看到了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张玉，大吼一声：“张玉！上马！”
数名亲兵奋力冲杀，将张玉和少数核心军官护送上备用的战马。
“走！”朱棣毫不恋战，接应到人，立刻下令撤退。明军骑兵如同来时一样，调转马头，护着张玉等残兵，再次化作一股铁流，向着居庸关方向且战且退。
秦军试图围堵，但朱棣这次决死的冲锋气势太盛，加上王翦主力调动需要时间，竟真的被他们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当朱棣带着浑身是血的张玉和仅剩的数百残兵，退入居庸关，沉重的大门再次轰然关闭时，关外，只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战场和无数秦明两军将士的尸体。
朱棣站在关墙上，看着潮水般退去的秦军，又看了看身边几乎站不稳的张玉，以及身后损失不小的骑兵，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沉重。
他救回了张玉，但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更重要的是，他向王翦暴露了自己决绝的一面，也暴露了关内兵力捉襟见肘的窘境。
王翦站在远处的主营望楼上，默默看着这一切，脸上无喜无悲。
“传令王贲、蒙毅，”他淡淡地对身后传令兵道，“可以…再加大力度了。”
他转过身，走下望楼。朱棣这块骨头，比他想象的还要硬，但也正因为硬，敲碎的时候，声音才会格外动听。
居庸关的攻防，进入了更残酷的阶段。而朱棣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居庸关内，伤兵营人满为患，哀嚎声与草药苦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帅府内的气氛，比伤兵营更加凝重。朱棣坐在主位，面无表情地听着朱能汇报伤亡。
“…出击骑兵，折损三成。张玉将军所部五千精锐，撤回者…不足五百，且人人带伤，短期内已无再战之力。”朱能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痛楚。
众将默然。虽然成功救回了张玉，但这场救援行动的代价，太过惨重。关内本就有限的机动力量，经此一役，几乎损耗殆尽。
张玉挣扎着想从担架上起身，被朱棣用眼神制止。“殿下，末将…无能，累及三军…”他声音虚弱，满是愧疚。
“不。”朱棣缓缓摇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将领，“是本王决策，后果自有本王承担。你部浴血奋战，钉住敌军侧翼三日，已是大功！阵亡将士，抚恤加倍，其家眷，由本王王府供养！”
他站起身，走到张玉担架前，俯身握住他未受伤的手，语气斩钉截铁：“活着回来，就好。好好养伤，大明，还需要你的刀。”
安抚完张玉，朱棣目光转向摆在帅案上的几件东西——那是亲兵在打扫“钉子岭”战场时，从秦军尸体上搜捡回来的。几柄制式秦剑，几副破损的皮甲，以及…三支虽然沾染泥污，但结构完好的秦军新式火铳。
众人的目光，尤其是随着徐达而来，负责督造军械的工部老臣宋礼的目光，瞬间就被那三支火铳吸引了过去。
朱棣拿起一支，入手沉重，铳管黝黑，制作显然比明军目前装备的火门枪要精良得多。“宋尚书，你看看。”
宋礼几乎是扑了过去，双手颤抖地接过火铳，如同抚摸绝世珍宝。他仔细查看着铳管的锻造工艺、闭锁结构、击发装置，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殿下！妙啊！妙啊！”宋礼激动得声音发颤，“您看这铳管，显然是用了精钢冷锻，内壁光滑，口径统一，难怪射程和威力远超我军！还有这药池和火门的设计，虽然仍是火绳击发，但遮蔽更好，风雨天受影响更小…这…这工艺，老臣惭愧，我大明工匠，一时竟难以仿制！”
难以仿制？众将心头一沉。秦军若大规模装备此等利器，日后攻坚战还怎么打？
朱棣却并未失望，他盯着那火铳，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难以完全仿制，不代表不能利用，更不能代表我们无法超越。”
他看向宋礼：“宋尚书，若集你我两国（指大明和穿越而来的大明工匠）工匠之力，以此铳为参照，取其长，避其短，可能造出更适合我大明军士使用的火器？不必完全一样，甚至…可以不一样！”
宋礼一愣，随即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火铳上划动：“不一样…取其长…殿下，您看，此铳优点是射程威力，但装填依旧缓慢，且过于沉重，不利于步兵长途携行”。
“若我们…若我们暂时放弃完全仿制其精钢铳管，而是用我们更熟练的熟铁包裹之法，造一种更轻、更短，可以单手擎握，专用于近战齐射的火器如何？虽然射程威力不及此铳，但胜在轻便、快速，尤其适合守城和埋伏时，近距离给予敌军人马密集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