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和燃烧的焦糊味,远处井口区域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天空染成诡异的橘红色,坍塌的轰鸣声和鬼子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水泵房内,王二娃强行压下心中因那巨大破坏力而掀起的波澜,他知道,现在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检查装备,准备撤离!”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将还在震撼中的几人惊醒。
铁蛋、石柱迅速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砍刀和那截钢筋。狗子将望风用的石子扔掉,握紧了王二娃之前分给他防身的一把磨尖的钢钎。栓柱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紧紧跟着王二娃。
王二娃看了一眼牛娃之前悄悄塞给他的一块破布,里面包着最后一点压缩饼干碎末,他将其小心收好。然后,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烟尘的空气,低喝道:“跟紧我,别掉队!往西,出矿区!”
西边,是连绵的群山,是未知的荒野,但也是唯一可能摆脱鬼子追捕的方向。
五人如同挣脱牢笼的困兽,冲出水泵房,一头扎进因爆炸而变得越发混乱的矿区。
此时的矿区已然大乱。救火队的呼喊声、伤员的哀嚎声、军官气急败坏的呵斥声、士兵们盲目奔跑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探照灯失去了固定的目标,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晃,反而制造出更多晃动的阴影,为王二娃他们的潜行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他们专挑火光照射不到的边缘地带,沿着废弃的铁轨、坍塌的煤堆和污水横流的沟渠快速移动。沿途,他们甚至看到了几处因爆炸波及而起火的小型工棚,以及一些趁乱从工棚里逃出来、如同惊弓之鸟般四处乱窜的矿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几个刻意隐藏行迹的少年。
“快!穿过前面的卸煤场,就是铁丝网了!”栓柱指着前方一片开阔地,那里堆积着小山般的煤堆,更远处,就是矿区边缘那道象征着界限的铁丝网。
然而,卸煤场并非空无一人。一队大约七八个鬼子兵,在一个曹长的指挥下,正试图建立一道临时防线,阻止人员向外逃窜,同时盘查任何可疑人物。两挺歪把子机枪架在煤堆上,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混乱的人群。
“绕不过去了!”铁蛋低声道,脸色难看。
王二娃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硬闯无疑是送死。他的目光落在卸煤场侧面一条用来排放污水的、几乎干涸的深沟上。沟壑蜿蜒,一直延伸到铁丝网附近,里面堆满了垃圾和煤渣,散发着恶臭。
“下沟!从沟里爬过去!”王二娃当机立断。
没有犹豫,五人立刻滑下陡峭的沟壁,浓烈的恶臭几乎让人窒息。他们顾不得这些,压低身体,沿着沟底快速匍匐前进。头顶上,鬼子的吆喝声和零星的枪声清晰可闻,偶尔有流弹打在沟沿上,溅起一串串泥土。
每一步都充满了危险,冰冷的污水浸透了他们单薄的衣裤,碎玻璃和尖锐的煤块划破了皮肤,但没有人吭声,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眼看就要接近铁丝网,前方却出现了障碍——一道用铁丝网加固的排水口,堵住了去路。
“怎么办?”狗子焦急地看向王二娃。
王二娃观察了一下,排水口的铁丝网已经锈蚀严重。他示意铁蛋和石柱上前:“用手,用脚,撕开它!”
铁蛋和石柱咬紧牙关,用手抓住冰冷的铁丝,用脚奋力蹬踹着锈蚀的连接处。铁丝刺破了他们的手掌,鲜血混着污泥流淌下来,但他们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拼命地撕扯。
“快!快点!”栓柱紧张地回头望着,生怕有鬼子发现沟里的动静。
“咔吧!”一声脆响,一块锈蚀的铁网终于被踹开了一个缺口!
“快钻!”王二娃低吼。
狗子第一个灵巧地钻了过去,接着是栓柱。铁蛋和石柱也紧随其后。王二娃最后一个钻出,回头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矿区,那里依旧是一片混乱的地狱景象。
他不再留恋,转身低声道:“走!”
五人冲出沟壑,终于踏出了那道象征囚笼的铁丝网,投身于矿区外更加浓重、更加自由的黑暗之中。
寒冷的山风扑面而来,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与矿区里污浊的空气截然不同。他们不敢停留,沿着山脚,向着群山的深处,拼命奔跑。
身后,矿区的火光和喧嚣渐渐远去,如同一个正在沉没的噩梦。
但他们知道,这仅仅是逃亡的开始。鬼子的追兵绝不会善罢甘休,前方的山路同样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然而,至少在此刻,他们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脚下踩着的,是不再被鬼子直接控制的土地。
王二娃回头望了一眼那逐渐缩小的火光,眼神冰冷。
这只是开始。鬼子欠下的血债,他迟早会带着更强大的力量,回来讨还!
现在,他们必须先活下去,在这片茫茫大山中,找到一条生路。
(第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