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震的动作确实利落,皮艇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带起的风把季洁的头发吹得往后贴。
她下意识抓紧艇身,却听见身后传来杨震的低笑,“怕了?”
“谁怕了。”季洁回头瞪他,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里。
阳光在他瞳孔里跳跃,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卡其色的外套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
杨震忽然调转方向,皮艇猛地往旁边一拐,擦着一片荷叶驶过。
季洁伸手就能够到荷叶的边缘,指尖拂过带着绒毛的叶面,沾了点清凉的露水。
“慢点!”她笑着喊,却没真的阻止。
他果然放慢了速度,船桨在水面上划出轻柔的弧线。
皮艇静静漂在荷塘中央,周围只有荷叶摩擦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
杨震放下船桨,摘着莲花的莲蓬。
“尝尝。”他递过来一个,莲房翠绿饱满,“我挑了最嫩的。”
季洁接过,指尖刚碰到莲蓬,就被上面的小刺扎了一下。
“嘶”地吸了口气。
杨震立刻凑过来,抓过她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笨。”
他嗔怪着,却自己剥了颗莲子,去掉莲心递到她嘴边,“张嘴。”
季洁下意识张开嘴,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
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他正低着头认真地剥莲子,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忽然觉得,刚才那点被扎的疼,都变成了心口的甜。
“你也吃。”她抢过莲蓬,学着他的样子剥了颗递过去。
杨震张嘴咬住,牙齿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相视而笑。
阳光落在水面上,碎成一片金箔,映得彼此的脸颊都泛着光。
皮艇慢慢漂着,谁都没再说话。
杨震偶尔划两桨调整方向,更多时候只是看着季洁,看她把莲子一颗颗扔进嘴里,看她伸手去够离得最近的莲花,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这些琐碎的画面,比任何大案告破的瞬间都让他觉得踏实。
“杨震。”季洁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以后有空,常来。”
“好。”杨震点头,握住她放在艇边的手,十指相扣,“只要你想,天天来都行。”
远处的皮艇又传来年轻人的笑声,近处的荷叶上,一只青蛙“扑通”跳进水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阳光正好,风正好,身边的人也正好。
季洁靠在艇边,看着杨震眼里的自己。
忽然觉得,那些还没破的案子,那些必须面对的凶险,好像都暂时被这满湖的莲花和莲子的清甜挡在了外面。
此刻,他们只是杨震和季洁。
不是刑警,不是局长,只是两个想在难得的闲暇里,多陪彼此一会儿的普通人。
秋阳透过疏朗的梧桐叶,在湖面洒下斑驳的金点。
杨震握着船桨的手松了些,皮艇便顺着微风慢慢漂,桨叶划过水面的痕迹,很快被细碎的波纹抚平。
“你看那边。”季洁忽然抬手,指尖指向左前方的芦苇荡。
杨震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两道墨色的影子正在水面游弋。
是黑天鹅,颈子弯成优美的弧线,红喙在水里轻点,尾羽展开时像缀着墨色的绒边,在粼粼波光里划出优雅的轨迹。
它们离得不远,甚至能看见脖颈上细密的羽毛,被阳光照得泛着紫蓝色的光泽。
“难得见着。”杨震放缓了呼吸,像是怕惊扰了这对生灵。
他见过太多案发现场的惨烈,此刻面对这样的静谧,倒生出几分小心翼翼的珍视。
季洁没说话,只是望着那对黑天鹅。
它们时而并肩游弋,时而用喙互相梳理羽毛,动作亲昵得像一对相守多年的伴侣。
风掠过湖面,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杨震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指尖带着点湖风的凉意,却让她心里一暖。
“像不像咱们俩?”季洁忽然转头,眼里映着水光,带着点狡黠的笑意。
杨震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手臂传过去:“咱们俩可没这么优雅。”
他想起有一次,两人在案发现场追逃。
他摔进泥坑,她拽着他的胳膊差点一起滚进去,那狼狈样,跟眼前的黑天鹅实在沾不上边。
“但咱们比它们能打。”季洁挑眉,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
“那倒是。”杨震笑着,忽然把船桨往水里一插,皮艇轻轻往天鹅的方向靠了靠。
黑天鹅似乎察觉到动静,抬起头警惕地望过来,颈子绷得笔直。
“别靠太近。”
季洁按住他的手,“吓跑了。”
杨震乖乖收回船桨,任由皮艇在原地打转。
秋风吹过,岸边的银杏叶簌簌落下,像撒了把碎金,飘在水面上,跟着波纹慢慢荡。
远处的长椅上,有老人在晒太阳,收音机里传来京剧的调子,咿咿呀呀的,衬得这秋日也格外悠长。
“上次来这儿,还是五年前查那个连环盗窃案。”
季洁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岸边的柳树下,“嫌疑人就在那棵树后藏着,被咱们堵了个正着。”
“记得。”杨震点头,指尖在船舷上轻轻敲着,“你当时追得太急,鞋都跑掉了一只,最后光着脚押他回局里,老郑还笑了你一礼拜。”
季洁脸上泛起热意,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就你记性好。”
心里却涌上股暖意——那些并肩奔跑、狼狈又热血的日子,原来他都记得。
黑天鹅不知何时游远了,钻进芦苇荡里,只留下两道涟漪。
杨震从包里翻出个保温杯,拧开盖子递过去,“喝点热水,风凉。”
季洁接过,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暖意顺着食道漫到胃里。
她看着杨震,他正仰头喝着水,喉结滚动的弧度清晰可见,侧脸的线条在秋阳下显得格外硬朗,却又在看向她时,瞬间柔和下来。
“划累了吧?”季洁接过他手里的空杯子,“我来划会儿。”
“不用,领导歇着。”
杨震把船桨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眼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宠溺,“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他说着,轻轻划了一桨,皮艇便朝着湖心的小岛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