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滴凝滞在半空，如同千万颗悬垂的水晶。
室内，连灯光都静止了，窗帘扬起的褶皱僵在半途。
临远面对巴比尔的疑问，语气平稳：“猜到你就是李华这一点很简单。”
“从刚进入山庄时，我就测出李华并非Npc。但他的行为模式不像一个玩家或者受控的角色，每一个举动都带有过于强烈的目的性和引导性。”
临远冷静地分析着。
他已经通过入殓师的天赋以及行为，确定了李华绝不是外来势力这个事实。
“李华一直在巧妙地引导这一家人，尤其是他的姐姐。最终，成功地将姐姐引向了自我毁灭的结局。”
“而且，你和李华不会同时出现。这么多的巧合，你就是李华没跑了。”
他指着巴比尔。
“至于你取代李华的时间点，关键在李华的两幅画上。”
“其中一幅，画了一家五口。姐姐和妈妈被涂成了红色，而李华自己、爸爸和佣人则是蓝色。”
“我最初以为这红色与蓝色代表着某种阵营划分。但佣人与爸爸之间明明存在旧怨，理论上不该同属一阵营。”
“后来我才想到，红色和蓝色，这像不像一个小孩子用最粗浅的性别刻板印象来涂色？女生用红色，男生用蓝色。”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为什么佣人是蓝色？”
临远抛出最关键的问题。
“佣人男扮女装，但外表完全是一名女性。一个真正的小孩子李华，是如何能看穿这层伪装，将他归为蓝色的男性范畴？那幅画上，佣人甚至还被画上了裙子。”
“就连侦探小姐都没有立刻识破佣人的伪装，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做到？”
临远看了眼被定格在他身边的伊藤茜。
“当然，有可能李华意外发现了这个秘密。”
“但以小孩的心性，家里的女佣是个男人这种秘密，他竟然不对任何人说？全家上下无一察觉，唯独李华知道并将其体现在画作中，这合理吗？”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真正的李华就已经不见了。”
巴比尔脸上的四只眼睛弯成一条缝，两个嘴巴大张着，像还没破茧的蝶蛹。
那形状奇特的嘴巴越咧越大，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目光中闪烁的，是一种对完美造物的痴迷。
巴比尔的话语让临远头皮一阵发麻。
临远强压下不适，继续陈述自己的推理，想要掌控局面：“接下来的故事就很简单了。你看中了这各怀鬼胎的一家，利用家里最受宠的小儿子的身份，诱骗他们来到山庄。”
这样一来，所有不合常理的细节就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明显被爸爸和奶奶嫌弃、地位不高的妈妈，却由她来联系山庄的主人？
为什么全家人会同意在暴雨天贸然进入深山老林？
“因为是你，巴比尔。你在利用李华这个身份进行诱骗。”
“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被溺爱的小儿子的话拥有惊人的分量。”
临远想到了和侦探在洗手间里搜查的场景。
他们在爸爸的公文包里，翻出了李华的玩偶。
“受到如此极致宠爱的你，只需要随口说几句，爸爸就恨不得把星星摘给你。其他人即便有疑虑，也只能跟随。”
“你利用妈妈对爸爸的怨恨，利用佣人的复仇心理，将无辜的姐姐推向崩溃边缘，最终造就了这一幕完美的悲剧。”
巴比尔脸上洋溢着近乎陶醉的赞赏。
“完全正确，我亲爱的、无比聪慧的小荷官。”
然而，巴比尔话锋一转，竖起一根手指，严肃道：“但是，你搞错了一点。”
临远一怔。
“……？”
他飞速地在脑海中回顾自己的整个推理链条。
哪里出了错？
是动机？是手法？
还是时间点？
临远不由得冥思苦想起来。
巴比尔看着临远这副认真思索自己究竟错在哪里的模样，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真是可爱啊，”巴比尔的语气充满了戏谑，“我的意思是，你搞错了你最开始时说的那句话。”
临远更加困惑。
…哈？
自己最开始说了什么？
他说这是个老套的故事。
巴比尔伸出手臂，如同一个展示杰作的艺术家，指向房间里悬吊的姐姐。
“这个故事，哪里老套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狂热：“多么经典！多么完美的一个故事！你想想，我利用了所有人，利用了李华爸爸恶心又畸形的思想，利用了身份的不对等，我利用了一切！”
“包括你们，我可爱的幽灵们。”
巴比尔说话间，踱步到被凝固的伊藤茜、童枫和预言家身边，挨个亲昵地摸了摸他们的头顶。
他甚至走进房间，弯腰轻轻拍了拍魔术师尸体的额头。
“太完美了！”
“要把每一步，每一个人的心理，每一个细微的变量都计算到位，才能最终造就如此经典、如此凄美的场面！”
巴比尔的头忽地一百八十度旋转，骨折般转向临远：
“就像你一样，你看。”
“李诺，一个无辜的，完美的受害者，和你一样。”
“她连上吊的位置，都和你当年分毫不差。”
巴比尔的动作让临远SAN值都下降了十点。
临远立即呼出系统面板，按向【结束提交任务】的按钮。
巴比尔看着他扭曲的表情，不由得笑出了声。
“哎呀呀，怎么一副这种表情？难道我的小荷官不是这么想的吗？”
“安远。”
临远的瞳孔放大了几分。
指尖碰到了按钮。
【恭喜红方完成任务：提交李华一家无人生还的案件真相】
随着系统播报的结束，红方四人被瞬间传送到了系统结算空间。
其他三人恢复了正常，有些茫然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对刚才被定格毫无察觉。
伊藤茜环顾四周，疑惑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就赢了？”
临远怔在原地，没听见伊藤茜的问话，脸色苍白得吓人。
头顶，系统积分结算播报源源不断地响起，但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安远？
为什么巴比尔会知道这个名字？
临远站立不稳，身体向前倒去。
他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远远？远远？”
莫无书接住了他。
临远靠在莫无书怀里，一言不发。
莫无书小心地扶住临远，轻轻搂着，给他一些支撑，“…远远？怎么了？”
临远没说话。
另外三个红方队友也被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和临远反常的状态弄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喂，荷官？说话呀？”
“哎？听声音…你是荷官的玩家…莫少？”
“荷官，临赌王？”
三位队友叫喊着，而临远的脑海里，只剩下那个名字在疯狂回荡。
巴比尔不是只是这个副本的Npc吗？
记忆读取？
即便如此，一个Npc怎么会读取到他现实里的记忆？
安远。
那是他早已舍弃的曾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