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红墙之内,最高安全会议室。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但没有人再抽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是被寒流刮过,只剩下愤怒和悲痛凝结成的冰霜。
盛京第一重工联合体的卫星照片,被放大投影在幕布上。
那片曾经象征着共和国工业骄傲的特种钢冶炼区,此
刻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和扭曲的钢筋骨架,
烙在每个人的心上。
三百多条鲜活的生命,
一夜之间,化为报告上冰冷的数字。
“‘影子’的挑衅,已经不是试探,是宣战。”一位肩上扛着将星的将军,声音沙哑地打破了死寂,“他用一个‘工匠’的命,换了我们两年的时间,和三百多个家庭的天。这笔账,必须用血来还!”
“怎么还?”
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领导,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忧虑,
“我们连他到底是谁,在哪都不知道!但我们的‘缪斯’,却已经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之下。
这次是盛京,下次呢?是596基地?还是红旗厂?
我们输不起,一次都输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提出了一个在场许多人心中都在盘算的建议:
“我建议,立刻中止所有与‘缪斯’相关的项目。将她转移到最安全的地方,彻底‘雪藏’起来。
等我们揪出‘影子’,肃清了所有威胁之后,再……”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巨响打断了他。
“放屁!”
钱老猛地一拍桌子,那只厚重的搪瓷缸子被震得跳了起来,
这位一向儒雅稳重的老科学家,此刻双眼赤红,
死死地盯着刚才说话的那位领导。
“雪藏?我们死了三百多个同志,整个‘红星二号’项目停摆,你跟我说要雪藏?!”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却又响彻整个会议室,
“这不叫保护,这叫投降!是跪在敌人的屠刀下,祈求他发善心!
‘影子’费尽心机,不就是想让我们害怕,让我们退缩,
让我们自己砍断自己的手脚吗?你现在这么做,正中他的下怀!”
那位领导被骂得脸色涨红,却不敢反驳。
钱老撑着桌子,环视全场,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你们以为‘缪斯’是什么?一件需要被锁在保险柜里的珍宝吗?一个需要被供起来的瓷娃娃吗?”
“错!”
钱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信念!
“她不是珍宝,她是点燃我们未来的火种!她不是瓷娃娃,她是我们在迷航时指引方向的北极星!她是我们的希望!”
“敌人想要掐灭这团火,我们该做的,不是用盖子把它捂起来,而是往里面浇上油,让它烧成一颗太阳,亮瞎他们的狗眼!”
“敌人打断了我们一条腿,我们该做的,不是躺在地上哀嚎,而是立刻长出翅膀,飞到天上去,让他们连我们的影子都够不着!”
这番话,
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膜里,
也炸开了他们心中被悲伤和恐惧笼罩的阴霾。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那个须发皆张,如同战神附体的老人。
“我提议!”钱老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钢水浇筑而成,
“不但不能停,还要加速!全面加速!
把我们压箱底的难题,最要紧的骨头,全都拿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两个让在场所有人,连呼吸都停滞了的词汇。
“航空发动机!高性能雷达!”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精密加工是工业的肌肉,
那航空发动机,就是工业的心脏!
是真正意义上,衡量一个国家工业实力皇冠上的明珠!
而高性能雷达,则是国家的千里眼,顺风耳!
这两样,哪一个不是困扰了他们几代人,投入了无数人力物力,却依旧步履维艰的天堑?
现在,要把这两座大山,和一个七岁的孩子联系在一起?
这太疯狂了!
“我反对!”立刻有人站了起来,“钱老,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这太冒险了!这两个项目,涉及的都是最高级别的国家机密,怎么能让一个孩子……”
“孩子?”钱老冷笑一声,打断了他,
“解决内爆结构难题的时候,你们说她是孩子吗?
解决卫星姿态控制的时候,你们说她是孩子吗?解决精密磨床和陀螺仪的时候,你们说她是孩子吗?”
“她用一句‘小河发烧了’,就点醒了我们上百个工程师!
她用玩弹珠,就解决了我们卡了半年的技术瓶颈!你们谁能做到?!”
“在她面前,我们这些所谓的专家,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需要被启蒙的孩子!”
钱老的话,
抽在所有人的脸上。
刚才还想反驳的人,瞬间哑口无言。
是啊,他们一直在享受“缪斯”带来的奇迹,却又下意识地因为她的年龄而轻视她,畏惧她。
“我决定了。”坐在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力量,“就按钱老说的办。”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钱老的身上。
“立刻成立‘昆仑心’和‘天眼’两大专项攻关小组,由钱老你亲自挂帅。需要什么人,什么资源,你直接开口,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用最快的速度,拿出成果!我们要用自己的‘昆仑心’,飞到敌人的头顶上!用我们自己的‘天眼’,看穿他们所有的阴谋!我们要让盛京那三百多位同志的血,不会白流!”
“是!”
在场所有人,全体起立,一声怒吼,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那不是口号,那是用三百多条人命和无尽的屈辱,点燃的复仇誓言。
会议结束,大人们带着一身的硝烟和决绝,匆匆离去。
钱老却留了下来,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那张焦黑的废墟照片,通红的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悲伤。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一只小熊布偶,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是姜绵绵。
她是被警卫员叔叔带过来的,说钱爷爷开完会要见她。
她看到钱老一个人坐在那里,周围的椅子都空了,桌上还有个打碎的杯子,水流了一地。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绕开地上的水渍,来到钱老身边。
她仰起小脸,看着钱老那双红红的眼睛,小小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她伸出小手,轻轻地拉了拉钱老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钱爷爷,你的眼睛怎么跟小兔子一样红呀?是不是有人欺负我们了?”
钱老身体一震,缓缓低下头,
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眼神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埃的小女孩。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伤,所有的决绝,
都化为了无尽的怜爱和守护的决心。
他们之所以要造出最锋利的剑,不就是为了保护她眼中这份纯粹的天真吗?
钱老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将姜绵绵一把抱了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
“对。”
他把下巴抵在姜绵绵柔软的头发上,声音沙哑,
“有人欺负我们了,还弄坏了我们一个很大很大的玩具。”
姜绵绵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让人安心的温暖,她的小手搂住钱老的脖子,
“那……我们要打回去吗?”
“要!”钱老将她抱得更紧了,
浑浊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映出了小女孩天真烂漫的脸庞。
“我们不仅要打回去,”他一字一句,像是在对她许下最神圣的誓言,
“我们还要用全世界最好的、最厉害的玩具,狠狠地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