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指尖还残留着相纸上沈墨浓的微湿触感，耳边却缠绕着电话那头陌生女人甜腻又危险的声音。那声音像涂了蜜的蛛丝，试图跨越无线电波，将他缠绕进另一个未知的漩涡。
“秘密？我确实最喜欢……秘密。”林枫对着话筒重复道，声音里听不出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心被轻轻撩拨起来。他喜欢这种主动找上门的“麻烦”，这往往意味着更丰厚的报酬，和更极致的……素材。
“那就好。”女人的笑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被娇纵出来的、理所当然的傲慢，“明天下午三点，‘迷迭香’咖啡馆，靠窗的位置。我穿一件香奈儿的经典粗花呢外套，希望你的人和你的镜头一样，足够准时，也足够……醒目。”
电话挂得干脆利落，甚至没给林枫询问具体细节的机会。这种不容置疑的做派，反而更勾起了他的兴趣。他放下手机，目光重新落回手中那张沈墨浓的背脊照片上。两个女人的影像在他脑中短暂交叠：一个是被时光和婚姻打磨得即将碎裂的琉璃，内里藏着决绝的火；一个则是带着刺鼻香水味和明确攻击性的新鲜玫瑰，枝叶下可能藏着毒。
他将沈墨浓的照片小心地放入一个标注着“SmL-未完成”的厚实牛皮纸袋中，封存。那是他的猎物，是他的作品，需要时间沉淀和冷静后期，才能完全释放出它的毒性之美。
暗房的门被他推开，隔绝了那一片令人心安的血红。工作室主厅空旷冰冷，只有电脑屏幕闪烁着幽蓝的光，像一只沉睡巨兽的眼睛。林枫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走到那面巨大的、被黑丝绒窗帘遮掩的落地窗前，“哗啦”一声，猛地将窗帘拉开一半。
瞬间，窗外那座庞大都市的夜景如同巨兽般扑了进来。霓虹灯是它的鳞片，车流是它的血脉，无数亮着灯火的窗户是它冷漠复眼。他就站在这巨兽的心脏边缘，冷眼旁观着其中上演的无数悲欢离合，欲望挣扎。沈墨浓是其中之一，刚才电话里的女人，显然也是。
酒杯边缘抵着下唇，烈酒灼烧着喉咙。他想起了沈墨浓离开时那句话——“看得太清楚，是一种诅咒。”
他嗤笑一声。诅咒？不，这是力量。是你们自愿走进我的镜头，自愿剥下伪装，自愿将最不堪的一面交给我来定格。而我，只是恰好拥有能看穿并留下这一切的能力罢了。掌控者，从来不会觉得这是一种诅咒。
酒精和莫名的兴奋在他血管里微微躁动。他需要做点什么，来消化这接连而来的“盛宴”。
他走到电脑前，没有打开沈墨浓的文件夹，而是点开了另一个标记为“待观察”的加密目录。里面是几个简短的人物资料和几张抓拍照。
其中一张，是一个穿着剪裁凌厉西装、步履生风走进摩天大楼的女人侧影。艾米。某家知名投行的高级经理，锐利，野心勃勃，像一把出鞘的刀。她通过某个隐秘的中间人递过话，询问过一组“能打破天花板偏见”的摄影项目，意图赤裸裸，毫不掩饰。林枫当时只是记下，并未立刻回应。他喜欢吊一吊这种猎物的胃口，让她们的渴望发酵得更浓烈一些。
另一张，则是一个穿着素雅长裙、在画廊看画的温婉女人背影，颈项纤细脆弱。苏念卿。朋友的朋友，在一次无关紧要的聚会上偶然提及的“遗憾”。她的丈夫……有些难以启齿的隐疾。林枫几乎能想象出，那温婉表面下，是一种怎样被压抑到快要干涸的渴望。这是一片尚未开垦，但土壤已然微微焦灼的土地，只需要一点火星……
他滚动着鼠标，目光在这些潜在“委托”之间流转，像帝王审视着他的候选妃嫔。每一个都代表一种独特的欲望，一个等待被揭露的秘密，一次危险的艺术创作。他享受这种俯视和选择的感觉。
最终，他关掉了文件夹。明天的咖啡馆之约优先级更高。那个未知的、穿着香奈儿的女人，带着更直接、更可能是肮脏的秘密而来，这更符合他此刻被挑起的、对强烈刺激的渴求。
他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咽下的仿佛是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和无数暗涌的欲望。
回到暗房，他没有继续工作，而是开始仔细擦拭他的相机镜头，检查长焦镜头、备用电池、储存卡。他甚至从保险柜底层拿出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黑色双肩包，里面是一些“特殊”的拍摄工具，某些委托需要用到的小玩意儿。他的动作熟练而专注，带着一种仪式感，如同武士在决战前夜擦拭他的刀。
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沈墨浓用过的高级香水尾调，鸢尾花混合着皮革的味道，哀婉又强大。但很快，这味道就被相机清洁剂的化学气味和威士忌的酒气覆盖了过去。
一切准备就绪。他站在暗房中央，四周是冰冷的器械和沉默的照片档案。红色的安全灯已经熄灭，只有窗外城市的光污染提供着微弱的光源，将他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水泥墙上，像一个沉默的、等待猎物的剪影。
他知道，沈墨浓的“祭奠”只是一个开始。艾米的“野心”，苏念卿的“干涸”，电话那头女人的“危险”……它们像一条条暗流，正在这座城市的地下汇聚，即将汹涌而来，试图将他卷入，或者被他吞噬。
他拿起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映亮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他没有拨打任何号码，只是手指悬在一个刚刚存入的号码上空——备注他简单地打了一个“c”，代表chanel，也代表……cipher。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许久，他指尖落下，不是拨号，而是敲了一条简短的信息过去，直接，甚至有些无礼，完全不符合对方那种娇滴滴的预期。他喜欢在一开始就打破别人的节奏。
信息内容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一个标点：
“位置。”
几乎就在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屏幕立刻亮起，回复快得惊人，仿佛对方就一直握着手机等待。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精确的地址定位信息，附带了一个玫瑰血红色的表情符号。
林枫看着那滴血红色的玫瑰，嘴角终于扯出一个毫不掩饰的、充满侵略性的笑容。
这时，手机又一次突兀地震动起来，但这次屏幕显示的，是一个本地的固定号码，略微眼熟。林枫皱眉，迟疑了一下，还是划开了接听。
“喂？”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甚至有些怯懦的女声，带着试探和犹豫，与方才那个张扬的声音截然不同：“请…请问，是林枫先生吗？我…我是苏念卿，我们上次在张太太的聚会上…见过的。关于拍照的事，我…我可能还需要再考虑一下，我丈夫他最近……”
林枫静静地听着，目光却再次投向窗外那一片璀璨而冰冷的都市丛林，眼神深邃莫测。
“苏女士，”他打断她，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考虑是应该的。我的镜头，不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