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音阁讲法堂。
能容纳数百人的大堂此刻座无虚席，除了天音阁的炼气后期弟子。
林曦棠还注意到了一些穿着其他宗门服饰的年轻修士，想必是前来交流或是有求于天音阁的友盟弟子。
气氛庄重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曦棠和叶灵儿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
林曦棠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全场，能感受到不少气息都不弱，甚至有几个达到了筑基初期。
看来这次讲座，并不仅仅是内部教学。
辰时整，一位身着深蓝色长老服饰、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的中年女修缓步走上讲法台。她身形挺拔，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金丹期修士特有的威压，正是妙音长老。
她目光如电，扫过台下众人，原本还有些细微嘈杂的大堂瞬间鸦雀无声。
“今日讲音律共鸣。”妙音长老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不容置疑。
“非是教你们弹琴弄曲，而是论其本质，何以动天地，何以引灵气，何以克敌制胜。”
她没有半句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从最基础开始讲起，深入浅出，却又鞭辟入里。
她随手在空中勾勒，灵力便自然凝聚成一道道可视的音波轨迹，演示着不同频率音律如何相互干扰、增强，甚至引发小范围的灵气潮汐。
台下弟子，无论是天音阁的还是外宗的，大多听得如痴如醉，又不敢有丝毫分神。
妙音长老的讲解确实精深，但也确实压力巨大。
“故而，高阶音修，一音可断江，一曲可倾城。”妙音长老语气依旧平淡，但话语中的内容却让在场不少年轻弟子心潮澎湃。
“然，此等境界，非一日之功。需对灵力、对天地、对自身有极致掌控。我观尔等，多数人连最基本的灵力附着于音都做得拖泥带水，杂念纷呈，如何能引动更深层次的共鸣？”
她话锋一转，带着毫不留情的批评：“如今大陆，提起音修，多少人只记得千万年前的琴语尊者？认为我音修一道已然没落，只余风花雪月？荒谬！是后人无能，未能承先辈之志，未能穷究音律之妙！”
这话语如同重锤，敲在不少天音阁弟子心上，有人面露愧色，有人则是不服。
几个外宗弟子交换着眼神，似乎对这番言论颇感兴趣。
“长老此言，晚辈不敢完全苟同。”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来自青岚剑宗方向的一名筑基初期男弟子，他站起身，拱手道。
“音律玄妙，晚辈佩服。然则，当今之世，剑修锋芒毕露，法修术法万千，体修气血如龙，乃至御兽宗驱策万灵，皆有其独到之处。”
“音修一道，虽源远流长，但在实战之中，尤其是同阶对战，似乎并非占据优势。”
他话语还算客气，但质疑之意明显。
不少天音阁弟子脸上露出怒色，却又一时难以反驳，因为对方说的某种程度上是事实。
音修成长周期长，对天赋要求极高，大规模战斗中作用显着，但单体对战，尤其是遭遇战，确实容易陷入被动。
妙音长老面色不变，目光落在那名剑修弟子身上：“优势与否，不在道统，而在人。你若不信，可自行体会。”
那剑修弟子一愣，似乎没想到妙音长老如此直接。
就在这时，妙音长老的目光却越过他，落在了林曦棠身上：“林曦棠。”
林曦棠心头一跳，起身行礼：“弟子在。”
“你身负无瑕仙音道体，根基尚可。”妙音长老语气平淡。
“台下这位青岚剑宗的道友既对音修实战存疑，你便与他切磋一番，以练气九层修为，让他亲身感受一番，何为音律共鸣，何为音攻。”
整个讲法堂顿时一片哗然！
让一个炼气九层的音修，去对战筑基初期的剑修？
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即便林曦棠有无瑕道体，但修为的差距是实打实的！况且剑修本就可以越级挑战！
那青岚剑宗的弟子也皱起了眉，觉得有些被轻视：“长老，这…晚辈筑基初期，与这位师妹切磋，恐有失公允。”
叶灵儿在一旁急得直扯林曦棠的袖子。
连一向沉静的柳晴，也投来了担忧的目光。
林曦棠心中也是波澜起伏，但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向妙音长老，对方眼神深邃，并无玩笑之意。
她又看向那位剑修，对方气息凌厉，确实是劲敌。
“弟子遵命。”林曦棠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她向前一步，对那剑修弟子行了一礼。
“还请师兄指教。”
见她应下，那剑修弟子也不再推辞，眼中也升起一丝战意：“青岚剑宗，赵烈。请师妹赐教！”
妙音长老一挥袖，讲法堂中央空地顿时升起一道透明的防护结界，足以抵挡金丹期以下的攻击余波。
两人走入结界中央，相对而立。
赵烈并指如剑，一柄燃烧着淡淡青色火焰的灵剑悬浮在他身前，剑未出鞘，凛冽的剑意已扑面而来，空气都仿佛变得灼热。
林曦棠不敢怠慢，流云瞬间出现在她手中，她指尖轻按琴弦，周身气息与古琴融为一体，无瑕仙音道体自然引动周围灵气，形成一股无形的场域。
“师妹，小心了！”
赵烈低喝一声，灵剑骤然出鞘，化作一道青虹，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直刺林曦棠面门！
速度之快，远超炼气修士的反应极限！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
林曦棠瞳孔微缩，但她并未慌乱。
指尖在琴弦上猛地一拨！
“铮——！”
并非单一的音符，而是一连串急促、厚重、带着强烈震荡之意的音波骤然爆发！
重水音域！
以她为中心，方圆数丈的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沉重，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水域。
那迅捷无比的青虹剑光闯入这片音域，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剑身上的青色火焰也明暗不定地摇曳起来，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嗯？”赵烈眉头一挑，显然没料到对方的音攻竟有如此强的控制效果。
他剑诀一变，灵剑震荡，青焰暴涨，试图强行突破音域束缚。
但林曦棠的琴音在变。
不再是厚重的低鸣，而是转为尖锐、凝聚、直刺神魂的诡异音节！
惊神刺。
无形的音波无视了物理防御，如同细针般直接扎向赵烈的识海。
赵烈身形猛地一滞，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操控的灵剑也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他虽然已是筑基，神识比炼气修士强，但这惊神刺专攻神魂弱点，防不胜防！
“好诡异的手段！”台下有人低呼。
“竟能影响到筑基修士的神魂？”
“这林曦棠果然名不虚传！”
赵烈迅速稳住心神，低喝一声：“剑荡八荒！”
灵剑青光大放，无数道凌厉的剑气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爆射。
试图以范围攻击强行撕开重水音域，并干扰林曦棠的弹奏。
剑气纵横，与水波般的音域激烈碰撞，发出嗤嗤的响声，灵力光芒不断闪烁，场面一时绚烂而危险。
林曦棠感觉压力骤增，灵力消耗飞快。
她琴音再转，不再追求硬碰硬，而是变得飘忽不定，时而在左，时而在右。
音波如同无形的触手，不断寻找着剑气网络的薄弱点进行渗透、干扰，同时惊神刺如同鬼魅般不时袭扰。
她将“万物调和”运用到极致，精准地感知着对方剑气流动的韵律和节奏，预判其动向。
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最巧妙的方式化解或偏移攻击。
她的身法也融入了一丝音律的灵动，在有限的范围内腾挪闪避，衣袂飘飘，竟有种别样的美感。
赵烈越打越是心惊。
这女修明明灵力远不如自己雄厚，但对音律的掌控和对战机的把握简直惊人。
自己的剑招仿佛总是被她提前预判，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憋屈感。
那诡异的音域和神魂攻击更是让他不得不分心防御。
“不能拖下去！”赵烈眼神一厉，决定动用更强招式。
他周身剑气凝聚，灵剑发出一声长吟，显然在酝酿强力一击。
就在这关键时刻，林曦棠眼中混沌光芒一闪，指尖在琴弦上划出一个极其古怪的、违背常理的弧度。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听不见，却让整个防护结界都微微震颤的嗡鸣响起。
那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奇异的共振！
这共振并非针对赵烈，而是针对他周身凝聚的、高度压缩的剑气能量！
赵烈只觉得体内灵力猛地一乱，那即将爆发出的强力剑招，竟因为内部能量的细微紊乱而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林曦棠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蓄势已久的惊神刺全力爆发，同时重水音域骤然收缩，全部压力集中作用于赵烈持剑的右臂。
赵烈闷哼一声，神魂剧震，右臂如同陷入泥沼，动作慢了半拍。
“锵！”
林曦棠琴弦再震，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音刃后发先至，精准地击打在赵烈灵剑的剑脊之上。
赵烈只觉一股巧劲传来，手腕一麻，灵剑竟脱手飞出，“铛啷”一声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全场鸦雀无声。
音修炼气九层，对战剑修筑基初期，胜了？！
虽然赵烈未必尽了全力，也未动用杀招，但林曦棠确确实实是在正面交锋中，凭借精妙的音律掌控和战斗智慧，击落了他的灵剑。
赵烈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了看对面气息微喘、但眼神依旧清亮的林曦棠。
脸上先是错愕，随即化为苦笑，最后是心悦诚服。
他拱手道：“林师妹音律通玄，赵某佩服！是在下先前狭隘了。”
林曦棠收起古琴，平复了一下翻涌的气血，还礼道：“赵师兄承让了。若非师兄未尽全力，弟子未必能接下后续杀招。”
妙音长老撤去结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她看向台下鸦雀无声的众人，尤其是那些外宗弟子，淡淡道：“可还有疑问？”
台下无人应答。
无论是天音阁弟子眼中的振奋与骄傲，还是外宗弟子脸上的震惊与深思，都说明了这场短暂切磋带来的冲击。
叶灵儿激动地差点跳起来，被身边的柳晴轻轻按住。
水无痕抱着剑，站在角落，看着场中成为焦点的林曦棠，清冷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妙音长老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她的讲座，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但所有人都知道，经此一战，林曦棠之名，以及音修一道不容小觑的实战能力，必将随着这些外宗弟子，传扬开去。
林曦棠回到座位，感受着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心中却异常平静。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音修之路的复兴，还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