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尖的金光还悬在半空，残余的气劲在掌心微微震颤。锁魂阵的裂口像一张被撑开的嘴，黑雾正从里面往外涌，速度慢了下来，仿佛那具“壳”也不是随便就能启动的。
寒星站在我身侧，戟尖指着阵心，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但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说明她没放松。她低声问：“接下来呢？”
“然后。”我把扇子收进腰带，“我让它见识见识，什么叫‘非法操作强制终止’。”
话音刚落，左眼的琉璃镜猛地一烫，不是之前的灼热，而是一种钻心的刺感，像是有人拿针往我脑门里扎。我皱了下眉，抬手按住镜片边缘，意识本能地沉下去——想再翻一遍《天命漏洞手册》。
可脑子里那本书，早就化成灰了。
记忆碎片浮上来一点：轮回井……因果断点……非生非死之境……这几个字像是从废墟里扒出来的残骸，断断续续，拼不成句。
我刚想继续挖，袖子里突然一动。
一道幽蓝火光自己窜了出来，巴掌大的羊皮卷在空中翻腾，边缘燃烧着不灭的冷焰，字迹蠕动如活物。它没出声，而是用火焰直接在半空拼出一句话：
**楚昭终局在轮回**
我瞳孔一缩。
残页不会说谎。它只会掉字，越重要的真相，掉得越快。但它从不编造。
我第一反应是掐诀封禁——这类预言最危险，一句话就能种下心魔。手指刚动，又停住了。
它说的是“终局”，不是“你会死在轮回”。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可这差别，连我自己都骗不了。
寒星也看到了。她盯着那行字，脸一点点白下去。握戟的手指节发紧，血契纹路从锁骨往下蔓延，像熔化的铜液渗进皮肤，发出细微的滋响。
“主人。”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绷到极致的力道，“轮回？你是要去那儿？我不答应。”
我没看她，只盯着残页。它拼完那句话后，火光暗了一截，蜷在半空像只疲倦的蝶。
“你不答应？”我冷笑一声，语气照旧，“你当我是去赶集，还能挑个好时辰回来？”
她猛地抬头：“那你告诉我，是不是要出事？是不是有什么你瞒着我？”
我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眼尾那颗朱砂痣红得发亮，像是随时会滴出血来。她不是在问，是在逼我否认。
我抬手，指尖凝出一道寒气，轻轻弹在她肩头。
“啪”一声轻响，她身体一僵，血契的光瞬间被压了下去，像是被人拔了电源的灯。
“吵什么。”我说，“我活了三千年，连阎罗王见我都得递烟。轮回不过是个老破井，脏是脏了点，还能把我淹死？”
她说不出话，只是瞪着我。
我收回视线，心里那点波动被强行摁进底舱。嘴上说得轻松，可刚才那一瞬，我确实偏开了眼。我知道她看见了。
残页缓缓落地，火苗微弱地跳了两下，没再说话。它已经说了最不该说的那句。
空气忽然变得粘稠起来。
阵心的紫纹开始自主脉动，不再是被动吸收灵气，而是主动拉扯周围的气流，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漩涡。地面裂缝里的符文像血管一样鼓起，一胀一缩，节奏越来越快。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狗崽子。”我甩开折扇，扇面轻敲掌心，声音平静得像在吩咐吃饭，“跟着。”
说完我就往前走。
一步踩下，脚底传来轻微的反弹感——这些符文交汇点已经成了能量节点，再晚些，踏上去的可能就不是反作用力，而是吞噬力。
寒星没动。
我也没回头。
我知道她在挣扎。她不怕死，怕的是我去做一件她不能插手的事。她不怕拼命，怕的是拼命都没资格。
“我说，跟着。”我又说了一遍，语气重了些。
她终于迈步，脚步有点沉，像是拖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戟尖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们一步步靠近阵心裂口。那团黑雾已经不再外涌，反而往内收缩，像是某种生物正在蜕壳。裂口边缘的紫纹越来越密集，层层叠叠围成一个环形结构，中间那块肉瘤似的凸起，正随着脉动微微起伏。
我停下，在距离裂口三步远的地方。
残页说过“终局在轮回”，可轮回井在哪儿？谁设的？为什么偏偏现在冒出来？
我脑子里没有手册，没法查规则漏洞。但我还有别的办法。
三千年前建玄冥阁时，我在每座大阵核心都埋了后门。不是防敌人，是防我自己。因为我早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变成别人眼里的灾厄。
我摸了摸袖中那枚青铜小牌，上面刻着三个字：删库令。
一旦启动，所有由我亲手设下的符阵都将进入自毁倒计时。包括这座锁魂阵，包括她体内的血契链接，包括星盘的底层协议。
代价是，我也可能被反噬。
但现在的问题是——渊主是不是也在等这一刻？
它不惜把自己塞进阵法当燃料，是不是就是为了逼我动用“删库令”？一旦我启动，整个玄冥阁的防御体系都会崩溃，到时候别说轮回井，三界都能塌一半。
它要的不是杀我。
是要我亲手打开地狱的门。
“主人。”寒星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是不是……又要丢下我？”
我没答。
她往前半步，挡在我前面，戟横在身侧：“你要去的地方，能不能带上我？你说过，我是你的护法。不是摆设。”
我看着她的背影。瘦是瘦了点，但站得笔直，像根不肯弯的铁条。
“你能扛住轮回井的因果冲刷？”我问。
“不能。”
“能活着走出来？”
“不能。”
“那你还问？”
她顿了顿，忽然笑了下：“可我能跟着你进去。这就够了。”
我沉默片刻，抬手一扇柄敲在她后脑勺上。
“滚开，挡路了。”
她踉跄一步，没摔，反而笑得更开心，乖乖退到我身后。
我深吸一口气，走向裂口。
每一步落下，地面的震动就强一分。那些紫纹像是活了过来，顺着我的脚步蔓延，试图缠上我的靴底。我折扇一挥，金光扫过，将它们暂时逼退。
离得越近，越能感觉到那股气息——不是杀意，不是恶意，而是一种“等待”。就像一口井，静静地张着嘴，等一个人跳下去。
我站在裂口前，低头看。
里面不再是黑雾，而是一片深紫色的光晕，像液体一样缓缓流动。隐约能看到一条向下的阶梯，石阶上刻着我看不懂的文字，每一个都在微微发烫。
这就是入口。
残页说的“终局”，就在这下面。
寒星站在我身后半步，没再说话，但我知道她没退。
我抬起手，准备凝出最后一道金光，作为探路引线。
就在这时，残页突然又飞了起来。
它没拼字，而是用火焰在空中画了个符号——一个扭曲的圆环，中间断了一截。
下一瞬，它整张纸剧烈颤抖，火苗猛地蹿高，随即“噗”地熄灭，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
它掉在地上，不动了。
我盯着那个符号，脑中闪过一丝异样。
这不是天命簿上的文字，也不是任何已知的符文体系。
但它让我想起一件事。
三百年前，我在冥河底下捡到一块碎碑，上面就刻着类似的图案。当时冥河老怪看到，脸色变了变，说了一句：“这玩意儿不该存在。”
后来那块碑不见了，据说是被他自己烧了。
我眯起眼。
轮回井……从来不在三界记录里。它不属于生，也不属于死，是天道刻意抹去的一处“断点”。
而现在，它被人重新打开了。
是谁？
我回头看了寒星一眼。
她正盯着地上的残页，眉头紧锁，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怎么了？”我问。
她抬起头，眼神有点恍惚：“刚才……它画的那个圈，我好像在哪见过。”
我心头一跳：“在哪？”
她张了张嘴，正要回答——
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声。
像是某个机关，被悄然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