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的金线崩碎成光点,那声“咔哒”像是锁芯转动的前兆。
我抬手推门,木屑簌簌落下,露出后面的幽深空间。寒星跟在我半步之后,呼吸压得很低,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星盘碎片上。
刚踏进去,空气就变了。
不是冷,也不是热,而是那种雷云压顶前的滞涩感,连衣角都懒得飘一下。
下一瞬,头顶九道血影凭空浮现,围成环形,每一柄都像从尸山里拔出来的旧刀,歪歪斜斜地悬着。中央光影一凝,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眉心一点朱砂,唇角挂着悲天悯人的笑。
“楚昭。”渊主虚影开口,声音像是隔着千层水传来,“你走得太快了。”
我没答话,左眼琉璃镜自动映出轨迹——一道雷链正从他指尖成形,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
但寒星动了。
她整个人横跃过来,长戟一扬,星盘碎片瞬间延展成三尺利刃,迎着雷链狠狠劈下。
轰!
刺目的电光炸开,震得整条通道嗡鸣不止。她被余波掀退三步,肩头撞在墙上,闷哼一声,外衫焦裂,皮肉翻卷处渗出血丝。
“主子……没事吧?”她喘了口气,还想往前站。
我一把扣住她手腕,把她拽到身后。“站着别动。”
她咧嘴想笑:“我这不是——”
“闭嘴。”我打断她,“再敢拿身体拦一次,我就把你扔进冥河喂鱼。”
话是这么说,手指已经探向她伤口边缘。触到那一片发黑的皮肤时,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毒不是普通雷劲,是带着他本源气息的蚀魂流。
蠢丫头,那是能硬接的东西吗?
可现在没时间骂她。
头顶雷光又起,比刚才粗了一倍,劈下来能把人直接钉进地底。
我闭眼,意识沉入脑海深处。
《天命漏洞手册》不是书,也没页码,它更像一堆散落在记忆角落的批注,平时安静如死水,一到关键时刻就哗啦啦翻个不停。
我要找的是关于“伪雷术”的条目。
不是天道降下的真劫,而是人为模拟的雷法——比如眼前这种,借十八渊阴气伪造的雷链。
文字在脑子里滚过,一条条划过去:
【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
【天道耳鸣期,因果算不准】
【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0.3秒】
都不是。
再往下——
有了。
【伪雷链借渊气催动者,遇玄冰则导电性断裂。另注:施术者若未具真身,每连击三次需间隔1.7秒缓冲。】
我睁开眼,冷笑一声。
原来是你自己造的雷,还装得跟天罚似的。
左手迅速结印,血誓灵印燃起幽蓝光芒,贴地蔓延。地面瞬间凝出一层泛霜纹的玄冰,呈半球状将我们罩住,表面裂开细密冰纹,像蛛网般扩散。
第二道雷链落下,砸在冰盾上,噼啪作响,电流四散滑落,竟无法穿透。
“哦?”渊主虚影挑眉,“你还记得这些小把戏。”
“我不光记得。”我盯着他,“我还嫌你老套。”
第三道雷链已经在成型,比前两道更快,显然是想抢在我缓冲前连续压制。
但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手册里写了,三次连击后必须停顿。
我数着节奏——一、二、三……
雷链成形刹那,我猛地抬脚踩上冰盾表面,借力腾身而起,右手甩出折扇。
檀木扇骨展开,银纹篆文流转,竟将部分雷能吸附其中。扇面一旋,反向引导电流,化作一道弧光直冲虚影面门。
他微微晃动,似乎没料到我会用他的雷反打他自己。
趁这空档,我冲到最高点,折扇尖端直刺其眉心。
“我护不住,谁护得住?”
扇骨戳中光影的瞬间,那张悲悯的脸扭曲了一下,九柄血刃齐齐震颤,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楚昭……”他声音开始断续,“你以为……这样就能……”
话没说完,整个虚影像蜡烛熄火般骤然消散,只留下最后一缕残音飘在空中:
“这局……还没完。”
冰盾缓缓融化,水珠滴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我落地时膝盖微弯,卸掉冲力,转身就去看寒星。
她靠墙坐着,脸色发白,嘴角有血迹,掌心那道黑纹已经蔓延到小臂,像活物一样缓缓爬行。
“疼不疼?”我问。
她摇头,还想站起来:“不……就是有点麻。”
我蹲下,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符纸——封灵用的,画得潦草,边角还有墨渍,是我早年随手涂的存货。
“忍着。”
符纸贴上她肩头,她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但没叫出来。
黑纹停止蔓延了,像是被冻住的虫子,蜷缩在皮肤下。
“暂时压住了。”我说,“别乱动气血,不然毒会顺着经脉往上爬。”
她点点头,抬头看我:“主子,咱们还要往前走吗?”
我站起身,拍了拍袖子上的灰:“不然呢?回头开茶话会?”
她笑了下,伸手要我拉。
我犹豫了一瞬,还是伸出手。
她力气不大,借着我的力勉强站起来,另一只手还死死攥着那杆变形后的长戟。
“下次再这么莽——”我松开手,语气冷下来,“我不救你第二次。”
“可您刚才明明——”
“闭嘴。”我转过身,不再看她,“我只是不想多带一具尸体回去。”
通道前方依旧漆黑,只有尽头隐约透出一点暗红光晕,像是某种禁制被激活后的余烬。
我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
寒星跟上来,轻声问:“怎么了?”
我没回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刚才结印时,指尖沾到了她的血。
现在那抹红色正在慢慢变黑,像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
我捻了捻手指,低声说:“他用了新配方。”
“什么?”
“没什么。”我把手收回袖中,“走吧。”
她没再问,只是默默跟紧了些。
我们继续向前,脚步踩在融化的冰水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忽然,她低声说:“主子。”
“嗯。”
“您刚才……是不是翻了那本‘错题集’?”
我脚步一顿。
“谁告诉你的?”
“没人。”她笑了笑,“但您每次用那玩意儿,眼睛都会眨三下,而且左边嘴角会抽一下,像憋笑。”
我冷冷瞥她一眼:“你观察得挺仔细。”
“那当然。”她说,“我是您的狗崽子嘛。”
我没接这话,只淡淡道:“下次离我近点。”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好嘞。”
通道越来越窄,墙壁上的符文逐渐变得焦黑扭曲,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干涸的血痕。
我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等着我们。
但我知道,钥匙就在下面。
而那个自以为藏得很好、躲在规则背后的人——
也该露脸了。
寒星的脚步声紧跟在我身后,一步不落。
我伸手按了按左眼的琉璃镜。
镜片微凉。
就像三千年前那个雨夜,它第一次裂开时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