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尽头那卷残页,还在飘。
它边缘的暗金光泽比刚才亮了些,像是被什么唤醒了。我盯着它,眉心嵌着的星核发烫得厉害,不是预警,是熟人见面那种“你终于来了”的招呼感。
寒星站在我侧后方,呼吸压得很低,但我知道她快到极限了。魂印在她锁骨下忽闪,像一盏快没油的灯。她没倒,也没喊疼,只是手指死死抠着墙缝里的碎石。
“别往前。”我说,“这东西……会咬人。”
她没应声,但我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我抬手,折扇尖在地上划了一道线。《漏洞手册》里记过一笔:“因果未定之物,三步外观其形,七步内测其心。”眼下这残卷悬在半空,纹丝不动,可命运的语法结构一直在抖——就像有人躲在背后打字,一边写一边删。
我缓步上前。
一步。
两步。
折扇轻点地面,试探着往前递。扇面擦过残卷一角,没反应。我又靠近半尺,指尖离它只剩一寸。
刹那间,金光炸起!
那卷子猛地一颤,边角翻卷如刀刃,漆黑锁链从纸中暴射而出,缠住我双臂、脖颈、腰身,力道大得几乎要把骨头勒断。我整个人被往上拽,脚离地三尺,胸口发闷,像是被天道亲自打了结。
“主子!”寒星一声吼。
我没回头,只咬牙撑住意识。异瞳被压制,琉璃镜嗡嗡震响,裂纹蔓延。这种禁制不是普通封印,是带着审判意味的“清除程序”——专治不服命格的存在。
锁链越收越紧。
我冷笑,脑子里翻出《漏洞手册》里那句批注:“天道耳鸣期,诸律可篡。”
可现在连调用漏洞的缝隙都被堵死了。
就在这时,一道血线横斩而来。
半妖血在空中凝成短戟,狠狠劈在锁链关节处。咔的一声,最粗那根应声断裂。我借势翻身落地,单膝跪地,喉头一甜,忍住了没咳出来。
寒星站在三步外,掌心全是血,嘴角也裂了,但她眼神亮得吓人。
“谁准你碰我主子?”她又吼了一声,声音沙哑却稳。
残卷剧烈震颤,像是没想到还有人敢动手。
我抹了把嘴角,拄扇站起,左眼异瞳缓缓睁开。琉璃镜上的裂痕渗出血丝,视野一片猩红。可就在那一瞬,我看到了——残卷内部的文字不是静止的,而是一条条活命格在爬行,像被关进牢笼的数据流。
“你以为披张纸皮,我就认不出你?”我冷笑,“三千年前你就想灭口,现在还敢露脸?”
话音未落,那残卷突然扭曲,整张纸猛地鼓起,吐出一个燃烧的“杀”字!
那字通体幽蓝,化作利刃,直刺我心口。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躲,也不是物理攻击,是纯粹的命运裁定——命中即抹除,连转世资格都给你注销。
我不退。
反而迎上去半步。
左眼异瞳爆射金光,一道细如针线的光束精准钉入“杀”字核心。那利刃在距我胸口三寸处骤然停滞,像被钉在墙上的虫子,疯狂扭动却无法前进分毫。
寒星喘着气靠墙站着,手里还攥着那柄血戟,指节发白。
我一步步走向被钉住的残卷,折扇轻挑,把它从墙上拨下来一点。
“你说过太多真相,所以被撕下来。”我声音冷得像冰窟底捞出来的铁,“可你真正怕的,不是我说出秘密——而是我根本不在命里。”
残卷剧烈挣扎,文字蜷缩成团,像是要逃。
我不急,扇尖轻轻刮过它边缘:“你是‘纠错程序’吧?天命簿自动生成的防火墙,专门清理异常数据。楚昭此人,本不存在……这句话不该出现在记录里,所以你被剥离了,封在这儿,等下一个漏洞携带者上门,好顺手把他格式化。”
它不动了。
像是被说中了痛处。
我低头看它,忽然笑了一下:“可惜啊,你选错了对手。我不是来改命的,我是来告诉你们——有些bug,修不好,只能重装系统。”
寒星踉跄着走近,一脚踩住地上断裂的锁链残片,抬头问我:“它……到底是什么?”
我没答。
因为那残卷突然自己开口了,声音干涩如砂纸磨骨:
“楚昭……生于混沌之外……非此界之因……亦无果……当诛。”
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仿佛违背本能。说完最后一个字,它的边角烧焦一块,掉下一粒灰烬。
我挑眉。
原来它不是不想说,是每吐一个真相,就得自毁一部分。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不怕彻底报废?”我问。
残卷微微颤动,像是苦笑。
“因为……你已经触发最终协议……清除失败……反向激活……宿主识别中……”
我眯眼。
宿主?
还没等我反应,那残卷猛地一震,竟从扇尖挣脱,悬浮半空,朝着我眉心的星核缓缓靠近。速度不快,但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牵引力。
寒星立刻挡在我前面,血戟横握。
“别动。”我按住她肩膀,“它现在不是攻击,是在……认亲。”
她说什么也不肯让开,直到那残卷停在我面前一尺处,静静漂浮,像在等待什么指令。
我抬起手,没有防备地触向它。
指尖刚碰到纸面,一股信息流轰然灌入脑海。
画面闪得极快——
一页羊皮卷被撕下时的剧痛;
一座青铜巨殿崩塌,天命簿裂成碎片;
一个身影背对光站着,手中执笔,写下最后一行字:
“楚昭此人,本不存在。”
然后是空白。
无数个空白轮回,不断重启,每一次都有新的名字、新的身份、新的死亡方式,但结局都一样——被抹去,不留痕迹。
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
我站在三界尽头,手中燃着一本燃烧的册子,火光照亮我的脸。
风很大,灰烬飞向星空。
身后,是全新的规则长河开始流淌。
我看呆了。
这不是记忆。
是预演。
是未来还没发生的事,却被提前记录了下来。
“你不是残页。”我喃喃道,“你是……备份。”
它轻轻晃了晃,像是默认。
寒星回头看我,脸色变了:“主子,你眼睛……”
我抬手一摸,满手是血。异瞳裂开了细纹,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可我不觉得疼,反而有种奇怪的清醒——好像一直蒙着的那层纱,终于被撕开了一角。
“原来我不是漏网之鱼。”我笑了一声,“我是被删掉后,偷偷藏起来的回收站文件。”
残卷缓缓落下,贴在我的掌心,温热得不像纸。
它不再挣扎,也不再吐利刃,只是静静地躺着,像在等待下一步指令。
寒星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手里还抓着那柄血戟,指节泛白。
“主子……”她声音很轻,“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也不是真的呢?”
我没回答。
因为我看见,残卷背面不知何时浮现了一行小字,歪歪扭扭,像是用血写的:
“下一个清除目标: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