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我,声音沙哑:
“你竟敢真的进来。”
我没答话,只是抬了抬手。星舰在身后缓缓悬停,船头那张雕着我脸的龙头雕像,双目依旧映着星河运转之象。寒星站在我侧后方,呼吸放得很轻,但我知道她握住了腰间的星盘碎片——那玩意儿每次紧张就会自动弹出一句“前方高能”,就跟她本人一样蠢得坦荡。
渊主的竖瞳光洞还悬在半空,像天穹裂开的一道口子。可我已经不想看他了。
因为就在这时,村口传来钟声。
不是之前那座悬在空中的古钟,而是地面一座倒塌庙宇里,被人硬生生敲响的破铜钟。铛——铛——铛——每一声都拖着颤音,像是有人在用命撞钟。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废墟中走出。
白袍染血,袖口绣云纹,胸前挂着掌门玉令。是人界三大正派之一云霄宗的宗主。平日里清修持戒、不沾荤腥,连走路都要避开蚂蚁窝的“活神仙”。现在他手里提着一把剑,剑尖滴着红得发黑的血,脚下躺着七八具村民尸体,最小的那个不过五六岁,手里还攥着半块糖饼。
他抬头看向我们,眼神空洞,嘴角却扬起笑。
“妖孽横行,民不聊生。”他开口,声音平稳得不像活人,“今日斩尽邪祟,乃为苍生计。”
寒星猛地往前一步:“他在说谎!这些人根本没有灵力波动,全是普通人!”
我冷笑了一声。
当然没有灵力。这地方压根不是什么妖魔巢穴,而是被渊主刻意改造过的信仰祭坛——把最德高望重的人变成屠夫,让正义亲手沾满无辜者的血。等消息传出去,三界正道的脸面就得一块块往下掉。
这才是他的局。
我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左眼的琉璃镜,异瞳紫光一闪。瞬间看穿了那掌门体内流转的东西——不是魂力,也不是修为,而是一股缠绕在他经脉里的黑色丝线,正从眉心不断往大脑深处钻。那是渊主的毒念,比蛊虫更阴险,专挑信念最坚定的人下手。
越正派,越容易被操控。
“仁义道德,常作吃人刀。”我低声念出折扇上刻的批注,随即手腕一抖,檀木折扇“啪”地展开。
就在掌门高喊“诛杀妖孽”、举剑冲向最后一个躲在墙角的老妇时,我动了。
一步踏出,风卷衣角。下一瞬已出现在他面前。
折扇边缘精准磕在他腕骨上,只听“咔”一声,长剑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插进焦土,颤了三下才停下。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道?”我落地,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地上,“杀无辜如屠鸡犬,还敢谈‘天理’?”
掌门踉跄后退,眼神涣散,嘴里却发出低笑:“楚昭……你来得正好。”
这不是他的声音。
是渊主借他的嘴在说话。
我懒得听废话,抬脚就是一脚,正中他胸口。
这一脚没留情。
他整个人像断线纸鸢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座残破石碑上。碑上刻着四个大字:“仁者无敌”。轰然一声,裂成两半。
他跪在地上,呕出一口黑血。那血落地不散,反而蠕动起来,浮现出细小的骷髅纹路,像是某种符咒在反噬宿主。
我缓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三千年前,我就看透了你们这一套。”我冷笑,“披着道德外衣,干着比妖魔更脏的勾当。今日不过是你自己爬上了祭坛,别怪刀不够快。”
他抬起头,嘴角抽搐,还想说什么。
我蹲下来,把折扇抵在他喉间,轻轻一推:“你说你是为苍生?那你告诉我,这个孩子临死前想的是什么?”
我指了指那个攥着糖饼的小孩。
掌门瞳孔剧烈收缩,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仿佛有东西在撕扯他的舌头。
“她……她该死……她是……妖种……”
“放屁。”我直接打断,“她娘是凡人,爹是散修,连修行都没开始,哪来的‘妖种’?你连命格都分不清,还好意思拿剑砍人?”
他张了张嘴,突然浑身抽搐,七窍渗出黑丝,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开了意识。
高空中的光洞猛然震动,渊主的声音再度响起:“楚昭,你以为你能救谁?他们早已堕落,唯有毁灭才能净化!”
我回头瞥了一眼那团竖瞳般的存在,嗤笑:“哦?那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什么你选的‘净化者’是个连糖饼都不许小孩吃的伪君子?”
话音未落,我猛地将折扇插入地面,左手五指一张,掌心残留的血痕再次裂开。
这是我和星舰的血契印记。
也是我能调动愿力的钥匙。
“寒星。”我头也不回地喊。
“在!”她立刻应声,跃到村口高处,双手结印,魂灯自胸口浮现,金光洒落。
百万生灵的愿力并未完全耗尽,还有一部分沉淀在她体内。
我只需要一点点共鸣。
“听着。”我盯着地上吐血不止的掌门,声音冷了下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说出真相,要么我用愿力把你脑子里的记忆翻出来,当着全三界的面直播。”
他瞪着我,牙齿打颤。
我继续道:“顺便提醒你,刚才那口黑血里有你的本命精元。要是再吐一次,你就真成废人了。以后别说主持宗门大典,连尿桶都提不动。”
他终于崩溃了。
“是……是他逼我的……他说只要我配合,就能保住宗门气运……说我死后能入轮回上道……”
“结果呢?”我问。
“结果……每次杀完人,香火愿力都会变成黑雾钻进我心里……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昨晚……昨晚我杀了我亲徒弟……因为他问我……为什么剑上有孩子的手指……”
他说不下去了,抱着头干呕。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
“瞧见没?”我对着天空那团光洞扬了扬下巴,“你挑的代言人,连自己徒弟的手指都认不出来。你还指望三界信你那一套‘净化论’?”
渊主沉默了一瞬。
然后,光洞缓缓闭合。
但他没走。
我能感觉到,那股压迫感还在,只是换了个方式存在——就像病毒藏进了系统底层,暂时蛰伏,等着下一次爆发。
寒星跳下高台,走到我身边,看着满地尸骸,低声问:“主人,这些人……还能救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将折扇指向东南方向三十里外的祠堂。那里,那盏幽蓝命灯仍在燃烧。
“等那东西灭了,怨气自解。”我说,“现在——”
我转身,目光扫过这片废墟,扫过那些尚未冷却的尸体,扫过那块裂开的“仁者无敌”石碑。
“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伪君子。”
风卷起我的衣袍,星舰悬浮于后,船头雕像双目微睁,似也在凝视这场荒唐剧的落幕。
寒星握紧了手中的变形戟。
我知道她在等下一步命令。
我也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远处祠堂的屋顶塌了半边,供桌上九盏油灯静静燃烧,中间那盏空灯,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