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张无面倒影,袖子里的冥河令还在发烫,像块刚从炉子里扒出来的铁。
寒星的手没松,暖流顺着后背爬上来,有点像小时候被娘亲捂热的毯子,可惜我现在不是小孩,她也不是我娘。
“你别光站着。”她声音有点抖,“刚才那字……是不是写给你看的?”
我没答,低头看了眼右臂,毒血已经爬到肩膀,皮肤底下泛着蓝光,跟电路板短路似的。这玩意儿再往上走一寸,我就得开始忘事——先忘仇人长什么样,再忘自己叫什么,最后连《漏洞手册》里那些文言冷笑话都记不住了。
那才真是生不如死。
我用扇骨敲了下船板,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整艘渡魂舟震一下。篆文闪了闪,弹出一行小字:
【检测到高危认知污染源】
【建议立即封印或丢进河底】
【温馨提示:主人您也属于高危源之一,请勿对号入座】
我翻了个白眼。
行吧,连这破船都知道我不该存在。
我把冥河令放在甲板上,又掏出那片残页。它边缘烧着幽蓝火苗,文字扭得像蚯蚓打架。我咬破手指,血滴上去的瞬间,纸面“轰”地腾起金焰,四个字浮出来:
**楚昭生于混沌外**
寒星倒抽一口冷气。
我倒是没多惊讶。三千年前我就怀疑过这事——那天我撕天命簿的时候,墨迹碰到我指尖就蒸发了,跟见了克星一样。后来我才明白,不是我强,是我压根不在这个世界的书写体系里。
就像U盘插进老式收音机,读不出来,还容易炸机。
我闭上眼,催动左眼异瞳。疼得厉害,像是有人拿锥子在眼眶里搅螺蛳粉。可我不敢停,现在每耽误一秒,渊主就多吃一口香火,多长一分力气。
《天命漏洞手册》在我脑子里翻页。
它本来没目录,也没章节,全靠我自己回忆顺序。我背过三千遍《道德经》,所以开头是“道可道”,中间夹着“雷劫第十三道卡顿0.3秒”,结尾本来一片空白。
但现在,那页白纸上浮出一行朱砂小字:
**渊主本体乃天道剥离之恶念,唯混沌外来物可破**
我睁眼,冷笑出声。
好家伙,原来解法一直藏在这儿。不是要什么神兵利器,也不是非得集齐七颗龙珠,而是——
“得用个不该存在的人,去捅一个本就不该存在的东西。”
寒星听得一脸懵:“啥?”
“就是说。”我指着自己,“我要亲自下场当凶器。”
她愣了两秒,突然伸手摸我额头:“你烧糊涂了吧?你要是真不存在,那你现在站这儿的是谁?鬼?还是投影?”
“我是补丁。”我说,“系统发现有个文件多余,但它删不掉,只好把我标成‘异常进程’。而渊主呢?他是系统主动扔出去的垃圾包,打着‘维护公正’的旗号到处感染别的程序。”
她眨眨眼:“所以……你要用异常干掉病毒?”
“聪明。”我拍了下她脑袋,“虽然你总被骂狗崽子,但脑子还算在线。”
她嘿嘿一笑,还不忘把手按回我背上:“那我继续充电,你接着查怎么动手。”
我点点头,重新闭眼,把残页和冥河令并排摆好,用毒血在船板画了个反向推演阵。这是抄《漏洞手册》里的“因果算不准”漏洞改的,专治那种自带加密的信息流。
阵成那一刻,两件东西同时震动。
残页上的文字开始重组,冥河令里的星图也缓缓展开,一条光路贯穿虚影,终点落在十八渊最底层,靠近“归墟之门”的位置。
那里本该是虚空湮灭区,连时间都会凝固。
可现在,那个点正在脉动,像心跳。
我睁开异瞳,紫光一闪。
视野骤然撕裂,现实褶皱被掀开一角——我看到了。
渊主盘坐在一座废弃神庙里,身上缠满信徒供奉的红绸,头顶悬浮九柄血刃,每斩一人,就有一缕金雾钻进他胸口。那些金雾是信仰力,混着执念、恐惧和盲从,是他重塑肉身的燃料。
他闭着眼,嘴角微扬,像是在享受一场盛宴。
庙外跪了一地百姓,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捧着牲畜,嘴里念叨着“救世主降临”。
笑死,这哪是救世主,这是吃人的祖宗。
“他在装神。”我收回视线,眼皮抽得厉害,“靠香火续命,顺便给自己洗白。”
寒星皱眉:“可普通人哪分得清真假?他又不说自己是坏的。”
“坏人从来不觉得自己坏。”我冷笑,“他还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呢。‘本座亦是为三界着想’——这话我都听腻了。”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紧了拳头。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从小被当成不洁之物驱逐,现在看到一群无知之人跪拜真正的灾厄,心里肯定堵得慌。
但我没空安慰她。
异瞳已经开始报警,视野边缘不断闪红字:
**你不存在**
**权限不足**
**禁止访问核心规则**
操,连我自己都快被系统踢出去了。
我用力掐了下大腿,疼感能稳住意识。然后抽出折扇,在甲板上猛敲两下:
“醒醒!别装死了!”
渡魂舟颤了颤,船尾魂币自动排列成箭头,直指十八渊深处,明显是被残页影响,想往老巢跑。
我呸了一声:“你想回家过年?现在是上班时间!”
篆文闪了闪,蹦出新弹幕:
【收到指令:优先执行主人命令】
【当前航向已锁定人界山门】
【友情提示:前方拥堵,预计抵达时间三炷香】
行,总算恢复正常了。
我收起残页和冥河令,塞进袖中。毒血已经蔓延到脖颈,左边脸开始发麻,估计再撑半个时辰就得靠寒星扛着走。
但她没退,也没喊累,手一直贴在我背上,像块甩不掉的膏药。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害怕?”
“怕啊。”她咧嘴一笑,“但更怕你挂了之后没人给我发工钱。”
我哼了声:“你工资是三百年漏洞情报,现在才付了三年零七个月,离结清差得远。”
“那就赶紧办完这事。”她拍拍我肩膀,“让我早点退休。”
我转回头,望向灰雾尽头。
人界的山门轮廓渐渐清晰,像是从浓汤里浮出来的石头。风里飘来一股味儿,香火混着腐烂的果子,听着就让人反胃。
渊主在那儿吃得正欢。
而我,是个不该存在的bug。
正好。
bug杀病毒,天经地义。
我抬起手,摸了摸左眼。琉璃镜早就碎了,血瞳隐现紫光,像是随时会爆。
“既然你是天道吐出来的渣滓。”我低声说,“那我就拿这‘不该存在’的东西,捅你个对穿。”
话音未落,异瞳猛地一缩。
视野中,那座神庙的屋顶突然掀开一角,渊主睁开眼,朝这边望来。
他没看见我。
但他感觉到了。
就像老鼠闻到了猫的味道。
我嘴角扬起,没躲。
来啊,老子就在路上了。
寒星忽然凑近:“你说……等会儿打起来,我能抢几个香炉当战利品吗?”
“抢可以。”我说,“但别砸了,回头卖了换酒喝。”
她眼睛一亮:“成交。”
风卷起灰雾,船头龙骨嗡鸣一声,像是在笑。
我们朝着人界驶去,身后冥河水翻涌不止,仿佛整个三界都在屏息等待。
下一秒,我袖中的残页突然剧烈发烫,表面浮现出一行新字,墨迹鲜红,像是刚刚被人用血写上去的:
**你改过的命,都在这里**
我手指收紧,指甲陷进掌心。
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船板上,晕开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