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咧嘴一笑,扇尖指向渊主:“来啊,让我看看你这冒牌货,到底有几个心眼能挖。”
他还没开口,河底的黑雾已经翻滚起来,七柄血刃在空中缓缓旋转,刀锋滴落的毒液一碰到水面就炸出一圈圈腥臭的涟漪。渡魂舟像被钉死在深渊里,动弹不得。
寒星靠在船尾那堆碎木后面,肩头还在渗血,呼吸断断续续。她没说话,可我知道她在撑着——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哪怕眼皮都在抖,也没闭上。
我收回目光,轻轻合上折扇。
吵够了。
现在该动脑子了。
闭眼的瞬间,《天命漏洞手册》自动翻开,一页页文言批注在我脑子里飞速掠过。什么“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零点三秒”“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天道耳鸣期因果算不准”……全是一些听起来像段子、用起来要命的玩意儿。
眼下最麻烦的是这囚笼——不是物理封锁,是因果层面的绑定。只要渊主还能调用冥河的审判权柄,他的血刃就能不断再生,哪怕我砍断十次,也会从怨灵堆里再长出来。
得让他“不合法”。
念头刚起,一行小字突然跳出来:
【子时三刻,鬼差轮值交替,常打哈欠,因果链易断。】
我睁眼。
正好瞥见渡魂舟船头那盏灯笼微微晃了一下。
时间到了。
冥河子时,阳律退散,阴司当值。按规矩,这时候会有两个鬼差捧着生死簿巡河,记录亡魂去向,维系因果链条。但他们有个老毛病——换岗的时候总爱偷懒,一个打哈欠,另一个低头系鞋带,中间那十几息的时间,生死簿无人执掌,整个河段的因果系统都会短暂宕机。
这种事也就只有我这种专门收集天地bug的人才知道。
我抬起手,对着空荡荡的黑暗喊了一声:“张判官!你鞋带开了!”
空气静了一瞬。
紧接着,“咚”的两声闷响,像是有人从楼梯上滚下来。两个披着黑袍的身影凭空摔了出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抱着厚厚的册子,哗啦一下全撒了。
生死簿散页飘在半空,墨迹开始模糊,连带着绑在渊主指尖的那根透明丝线也“啪”地断了。
我嘴角一扬。
成了。
渊主脸色猛地一变,身形晃了晃,八柄血刃中有三柄瞬间失去光泽,边缘像烧焦的纸一样卷曲、剥落。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颤抖的手,声音第一次有了裂痕:“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昨天偷吃了供桌上的桃酥。”我打断他,“油渍都蹭到生死簿第三十七页了,判官大人批注写了个‘香’字,挺深情。”
他咬牙,想抬手召回血刃,但晚了。
我一步踏前,折扇“唰”地展开,银纹在幽光下闪了一下。扇骨轻敲掌心,节奏不紧不慢,像是在数他剩下的命。
“渊主啊。”我冷笑,“你说你是天道剥离的恶念,替天行道,惩治逆命之人。那你告诉我——谁给你权力记账的?”
他没答。
因为答案很明显:是鬼差。
是阴司。
是那一本此刻正散落在河里的生死簿。
没有它,他的“审判”就是无根之木,连个正式工都不是,顶多算个临时外包。
我扇子一挥,直取中路。
风声划破寂静,扇刃精准切入其中一柄残刃的连接处。咔嚓一声,断裂的血刃坠入黑水,连个泡都没冒。
第二扇,横扫左侧。
又是一声脆响,第二柄应声而断。
第三扇,斜撩向上。
最后一柄在半空崩解,碎片如灰烬般飘散。
三柄血刃,尽数摧毁。
渊主踉跄后退半步,终于站不住,单膝砸进水中,激起一片漆黑浪花。他抬头看我,眉心朱砂红得发暗,眼里全是难以置信。
“你竟敢……毁我法器……”
“不是我毁的。”我收扇入袖,语气轻松,“是你自己忘了打卡签到,系统自动注销了。”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还想挣扎起身,但我已经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以为你很聪明?”我说,“拿寒星的血契做实验,试探我和你的血脉关联。可你漏算了最重要的一点——规则这东西,不怕反派多狠,就怕有人把它当代码看。”
我拍了拍他湿透的肩膀,像在安慰一条走丢的狗:“你现在连登录账号都登不上,还谈什么清算命运?”
他死死盯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大道理,又或者一句威胁。
我没给他机会。
转身走回渡魂舟。
甲板上,寒星靠着残骸坐着,脸色苍白,但看到我回来,还是勉强扯了下嘴角:“主人……赢了?”
“赢一半。”我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她锁骨处的伤口,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妖纹彻底隐没,“剩下一半,等他缓过劲再来打。”
她点点头,想抬手扶我,结果胳膊一软,差点栽倒。
我一把托住她肩膀,把她往里推了推:“老实待着,别动。刚才那一招叫‘鬼差打盹’,三年才遇上一次,下次不一定还能靠喊人鞋带开了破局。”
她眨眨眼:“那……要是下次他们穿的是靴子呢?”
“那就喊裤腰带松了。”我说,“反正他们上班就没正形。”
她居然笑了下,虽然笑得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我站起身,回头望向河心。
渊主已经从水里站起来,虽然狼狈,但眼神重新冷了下来。他没再召唤血刃,而是默默捡起地上那串断裂的骷髅念珠,一颗颗往回串。
动作很慢,但很稳。
我知道他在等。
等鬼差醒过神来,把生死簿重新收好,等因果链再次接通,等他的权限恢复。
那时候,战斗才会真正进入下一阶段。
但现在,这片河域暂时属于无主之地。
我掏出怀里那本破旧的《道德经》注疏,随手翻了一页。纸面空白,什么都没写。
可我知道,刚才那一幕已经被记进去了——【鬼差打盹,因果链断,楚昭借机斩三刃】。
这种事,三界不会宣传,史书也不会记。但没关系,反正我又不在乎名声。
我在乎的是漏洞本身。
每一个规则的缝隙,都是通往自由的门缝。
远处,一张生死簿的残页随水流缓缓漂过,边角焦黑,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
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没去捡。
有些真相,现在还不能碰。
渊主终于把最后一颗骷髅串好,抬头看我,声音沙哑:“楚昭……你以为这样就赢了?”
我收起书,拍了拍衣袖上的水渍,淡淡道:“我没说赢。我只是提醒你——下次值班,记得定个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