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页在我手里软塌塌地垂着,像块被晒干的树皮。寒星靠在墙边,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但那双眼睛还睁着,死死盯着我。
“你还撑得住?”我问。
她动了动嘴唇:“你说呢?刚被渊主远程广播洗脑完,现在又要钻系统漏洞——这活儿不就是给你这种疯子准备的吗?”
我扯了下嘴角,把残页塞进折扇夹层。它已经不抖了,连火都熄了大半,估计再折腾一次就得当场格式化。但这玩意儿刚才泄露的线索太关键:**入口不在祭坛,而在错误本身**。
而眼前这根青铜柱上,“非法访问”四个字还在微微发亮,像是系统打了补丁却忘了删日志。
我抬手摸了摸左眼的琉璃镜,裂痕已经爬到耳根,血顺着鬓角往下淌。手册在脑子里翻了个页,没出声,但我知道它在等——等一个能绕过权限验证的切入点。
“准备好了?”我低声说。
寒星点点头,手指攥紧了星照镜的边缘。
我把折扇贴在残页上,轻轻一推。那一瞬间,残页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即释放出一股极淡的波动。青铜柱上的符文开始闪烁,颜色由蓝转灰,最后变成一种接近死机的暗褐色。
“模拟自检失败成功。”我冷笑,“现在它以为是内部模块崩了,不是有人想越狱。”
寒星喘了口气:“所以咱们……真要从‘报错’里穿过去?”
“不然呢?”我咬破指尖,将血抹在她眉心,“你是半妖,血脉自带高危标签,不屏蔽你走两步就得触发警报。现在你是‘未激活用户’,系统懒得理你。”
她皱眉:“那你呢?你可是头号通缉犯。”
“我不一样。”我合上折扇,轻敲青铜柱裂缝,“我是bUG本体,系统见我都得蓝屏三秒。”
话音落下,现实震了一下。
裂缝扩大,露出一条幽深通道,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腐叶和铁锈混合的气息。地面隐约有纹路流动,像血管,又像电路板。
我们踏了进去。
通道狭窄,只能并肩前行。墙壁是某种黑曜石材质,表面浮着细密的光丝,一碰就会扭曲变形。我才走了五步,眼前忽然一花。
画面炸开——
三千年前,我在九重天撕毁天命簿的那一刻。火焰升腾,神官怒吼,雷劫劈在我背上,而我只是站着,看着那些命格文字在空中崩解成灰。
“别看!”寒星一把拽住我手腕。
我也正想回头,却发现她的脸变了。
她跪在地上,幼年模样,锁骨渗血,而渊主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支青铜夔龙簪,缓缓刺向她的心口。
幻觉。
但这不是幻术,是空间自带的因果污染。这条通道记录了所有曾触犯规则者的记忆碎片,谁进来,就放谁最痛的那一段。
“记住你现在是谁。”我猛地合扇,扇骨上的冷笑话一闪:“前方高能!”
一声爆响,星照镜残留的警报功能被激活,震荡波扫过墙面,那些光丝剧烈抖动,幻象瞬间消散。
寒星靠着墙喘气,额间那道光纹微微发烫。
“下次提醒我……别带回忆杀进副本。”她咬牙站直。
我没说话,只拉着她继续往前。
尽头透出暗红微光,像是地下熔岩映照。空气变得更沉,每吸一口都像吞了沙子。终于,我们踏出通道,脚底踩到了真正的渊底土地。
地面铺满花。
不是普通的花,是那种花瓣肥厚、边缘锯齿状的食人花,一朵挨一朵,密密麻麻蔓延到视线尽头。更恶心的是,每片花瓣上都刻着字——“孝”“悌”“忠”“信”,整整齐齐,像是某种道德考试的答题卡。
花丛自动排列,组成了箭头,指向远处一座模糊宫殿轮廓。
我嗤笑一声:“毒巢母虫又在搞心灵鸡汤导航了?谁信你这套‘听话就能活’的鬼话。”
正要绕行,左眼突然刺痛。
琉璃镜裂处渗出血丝,手册自己翻页,一行金字直接烙进视野:
**镇渊石在龙宫第七根龙柱下**。
我愣了一瞬。
这不是批注,不是冷笑话,也不是漏洞提示——这是明确坐标。三千年来,它第一次给出具体位置。
“怎么了?”寒星察觉到我的停顿。
“龙宫。”我说,“第七根柱子底下有东西。”
她抬头看向远方那座若隐若现的宫殿,眉头皱起:“可这些花……明显是陷阱。跟着箭头走,肯定会被控魂。”
“没人让我跟箭头走。”我眯眼打量四周,“我要走的是没人走的路。”
她刚要开口,忽然抬手,星照镜泛起微光:“等等……我检测到异常波动,前方三十丈范围,天道耳鸣期即将开启,持续约七息。”
我眸光一凝。
天道耳鸣期——那是天地规则短暂失灵的窗口,因果算不准,命运读不了,连最精密的监控都会卡帧。通常一年也就出现几次,每次几秒,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而现在,它就在前面等着我们。
“就是现在。”我说。
抽出折扇,插入地面裂缝,借力一跃,跳进花海旁的岩隙。寒星紧随其后,落地时踉跄了一下,但没出声。
岩壁潮湿,布满青苔般的菌斑,摸上去黏糊糊的。我们贴着内侧前行,避开那些会动的花。越往深处,空气越闷,耳边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脚步摩擦声。
忽然,寒星停下。
“怎么?”我回头。
她盯着星照镜,声音压低:“不对劲……这路线……太顺了。”
我也察觉到了。
岩隙本该曲折难行,但我们一路下来几乎没有岔路,也没有障碍。甚至连那些原本应该遍布的妖气陷阱,全都安静得出奇。
就像……有人清过场。
“你觉得是谁清的?”我问。
她摇头:“不知道。但我觉得……不是帮我们。”
我冷笑:“当然不是。在这地方,善意比毒药还致命。”
话音未落,前方岩壁忽然震动。
一道裂缝横向裂开,涌出暗红色雾气。雾气中浮现出半透明符文链,正是之前在星照镜里看到的那条:
**血祭十八渊·启封条件:三界主之血x3,献祭时辰:月望子时,媒介:持钥者之心**
末尾依旧标注着小字:**血脉不纯者可代偿**。
寒星盯着那行字,脸色变了:“它怎么又出现了?不是已经被破解了吗?”
“不是破解。”我盯着符文,“是重播。系统正在反复推送这条消息,像病毒一样植入环境。”
她咬唇:“意思是……血祭程序已经启动了?”
“不止。”我伸手,指尖穿过符文,感受到一丝延迟感,“它在预加载。就像电影开场前的广告,一遍遍告诉你‘不要错过’。”
寒星忽然抬头:“那我们现在算什么?是观众,还是……演员?”
我没回答。
因为我知道答案。
我们从来不是观众。从我撕掉天命簿那天起,我就注定是那个改剧本的人。哪怕这个剧本早就把我写死了。
“走。”我说,“趁着天道还在耳鸣,趁着他们以为我们会去祭坛。”
她点点头,跟上。
岩隙逐渐变宽,前方出现阶梯,向下延伸,淹没在黑暗里。阶梯两侧立着残破石像,面目模糊,手持长戟,像是某种古老守卫。
寒星忽然伸手按住我肩膀。
“等等。”她声音发紧,“星照镜……有反应。”
我回头看她。
她手中镜子微微震颤,镜面浮现出一行弹幕式警告:
**【注意!前方区域存在高维监听协议】**
我眯眼。
高维监听——那是只有天道直属监察才会用的手段,意味着这片区域仍在实时监控之下。
但刚才明明还有“天道耳鸣期”的预警。
除非……
“耳鸣期是假的。”我低声道,“或者,只覆盖局部。”
寒星咬牙:“那我们岂不是……一头撞进了陷阱?”
“不一定。”我盯着阶梯深处,“也可能是对方故意放出漏洞,引诱我们进来。”
她苦笑:“所以无论真假,我们都得走下去?”
“对。”我往前迈了一步,“因为真正的入口,从来就不在安全区里。”
她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下:“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
“什么?”
“我们拼了命想找的镇渊石,说不定……也是个骗局。”
我没反驳。
因为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整个十八渊都是天道用来清理漏洞的焚化炉,那所谓的“镇渊石”,会不会只是另一个诱捕程序?
但没关系。
我不需要相信真相。
我只需要找到能让我改写规则的那个点。
阶梯尽头是一片开阔地,地面龟裂,缝隙中渗出暗紫色液体,冒着泡。远处,龙宫的轮廓更加清晰,七根巨大的龙柱环绕主殿,如同囚笼。
我数了数。
第七根,在最左侧,半埋于地下,表面缠满锁链。
“就是那儿。”我说。
寒星握紧星照镜,额间光纹越来越亮,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我们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就在这时,她忽然转身,一把将我推开!
一道无形波纹擦着我脸颊掠过,砸在身后的石像上。石像瞬间崩解,化作齑粉。
我猛地抬头。
阶梯上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
白衣胜雪,眉心一点朱砂,手持骷髅串成的念珠。
他微微笑着,声音温和得像在劝人吃饭:
“楚昭,本座亦是为三界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