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源自庭园残骸深处的、浩瀚而残破的意念波动,如同沉眠了无数纪元古神的叹息,缓缓扫过七彩苔藓绿洲,扫过僵立的林澈与昏迷的星萤。它并非针对任何个体,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本能的巡视,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创伤。
在这意念掠过的瞬间,林澈体内那刚刚被“虚无”之力强行静默、陷入死寂的混沌意志核心,仿佛受到了某种更高层次存在的压制,连那最后一点不祥的红光都彻底黯淡下去,龟缩在力量气旋的最深处,如同遇到了天敌的野兽,再不敢有丝毫异动。
而他自身那新生力量的气旋,以及掌心的“秩序之种”标记,则在这同源意念的拂过下,传来一阵温和的抚慰与确认感,仿佛漂泊的游子得到了故乡残魂的认可。
这残骸……果然还残留着微弱的集体意识!或许是万色辉光树崩塌时,无数庭园守护者不甘的意志与残存秩序本源融合而成的、破碎的“庭园之灵”!
它似乎认可了林澈这个身负庭园碎片、历经艰险归来的“继承者”,并对那企图污染此地的混沌意志表现出了本能的排斥。
林澈心中稍定,但警惕未消。这庭园之灵的状态显然极差,其意念破碎而混乱,刚才的波动更像是无意识的翻身,无法作为持久的依靠。
他快步走到星萤身边,小心地将她扶起。少女依旧昏迷,呼吸微弱,眉心的剑印和脖颈的烙印都黯淡无光,那一小片灰白的发丝在七彩苔藓的光晕下显得格外刺眼。强行引动“虚无”之力,对她的负担太大了。
他尝试将一丝温和的、融合后的新生力量渡入她体内,滋养她枯竭的身体。力量流入,如同石沉大海,只能勉强维系她最基本的生机,却无法唤醒她沉睡的意识,也无法驱散那深植于她本源中的、来自“虚无”的冰冷。
必须尽快找到彻底净化或稳定她状态的方法。停留在这里,虽然暂时安全,但绝非长久之计。这片残骸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悲剧象征,弥漫的悲伤与死寂气息,对精神状态本就不稳的星萤而言,可能也是一种无形的侵蚀。
而且,那个潜伏在他体内的混沌意志并未被消灭,只是被暂时封印。谁也不知道那“虚无”的静默能维持多久,一旦它再次苏醒,在这片秩序残骸的刺激下,恐怕会爆发出更加猛烈的反扑。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七彩苔藓绿洲,望向那巨大残骸更深处,那些幽暗如同峡谷般的裂痕。怀中的“悲伤之泪”宝石已经沉寂,与苔藓融为一体,失去了指引。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难道这巨大的残骸,就是旅程的终点?可净化污染、解决根源的希望又在哪里?
就在他沉思之际,那残骸深处,之前闪过七彩流光的巨大裂痕中,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苔藓七彩光泽的纯白光芒,如同黑夜中的孤星,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带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核心的秩序气息!
与此同时,林澈掌心的“秩序之种”标记,以及体内融合的碎片,都传来了比之前更加强烈的悸动!指向那纯白光芒的方向!
那里……有东西!可能是庭园更核心的遗物,或者……是离开这片绝望之地的关键?
希望再次燃起,尽管微弱。
林澈不再犹豫。他小心地将星萤背起,用残余的布料固定好。少女轻盈得如同没有重量,但那冰冷的体温和微弱的气息,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脚下这片给予他们短暂喘息与治愈的七彩苔藓绿洲,以及那静静躺在其中的“悲伤之泪”宝石。宝石的光芒已经彻底内敛,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将希望寄托在了他们身上。
然后,他背着星萤,迈着坚定的步伐,踏出了绿洲,朝着残骸深处那点纯白光芒闪烁的方向,再次踏上了前途未卜的旅程。
行走在崩塌的庭园残骸之间,如同穿梭在巨神的尸骸内部。四周是暗淡的琉璃状“血肉”和断裂的“骨骼”,空气中弥漫着神圣与毁灭交织的悲怆。偶尔能听到从残骸深处传来的、如同风穿过空洞的呜咽声,那是庭园之灵破碎意识的哀歌。
林澈体内的新生力量在缓慢恢复,并在这同源的环境中运转得更加顺畅。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自己与这片残骸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联系,可以借助其残存的秩序脉络,更清晰地感知到那纯白光芒的方位,并避开一些能量结构极其不稳定、可能随时坍塌的区域。
这让他行进的速度快了不少。
不知走了多久,穿越了数条如同深渊般的裂谷,攀爬过倾斜如同山崖的树干断面,那点纯白的光芒终于近在眼前。
它的源头,并非预想中的另一块巨大碎片或核心遗物,而是一个嵌入在琉璃状树干内部、只有一人多高的、椭圆形纯白光茧。
光茧表面光滑流转,散发着稳定而柔和的纯白秩序光辉,与周围暗淡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它仿佛一个被精心保存起来的“卵”,悬浮在树干内部一个相对完整的空腔之中,下方由几根如同血管般、尚残留着一丝七彩光泽的琉璃脉络支撑着。
而在光茧的正前方,空腔的地面上,插着一柄剑。
一柄通体由某种白色玉石打造、造型古朴、剑身却从中断裂的长剑。断剑散发出与光茧同源的纯白秩序气息,但其中却蕴含着一股无比强烈的守护与不甘的执念。
林澈能感觉到,这柄断剑,正是维持着那个光茧存在的关键。是它,或者说它的主人,在庭园崩毁的最后时刻,牺牲了自己,保住了光茧中的东西。
那光茧里……是什么?
是幸存的庭园生灵?是某件至关重要的遗物?还是……记载着如何对抗混沌、修复庭园的关键信息?
就在林澈凝视着光茧与断剑,试图感知更多信息时——
他背上的星萤,突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声微弱的、带着巨大痛苦与挣扎的呻吟,从她口中溢出。
林澈心中一紧,连忙将她小心地放下,靠坐在空腔的壁旁。
星萤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仿佛在与某个沉重的梦境搏斗。她的眉头紧锁,脸上流露出极度的痛苦之色,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攥住。
“……不……不要……”
“……放开……我……”
“……光……好痛……”
她断断续续地呓语着,声音充满了恐惧。她脖颈上的烙印再次亮起了不稳定的光芒,那丝淡金色的细线疯狂流转,似乎在抵抗着什么。眉心的剑印也若隐若现。
是那混沌意志在冲击“虚无”的静默封印?还是这光茧散发的纯白秩序之力,刺激到了她体内那复杂而混乱的力量体系?
林澈握住她冰凉的手,将一股温和而稳定的新生力量缓缓渡入,试图安抚她躁动的意识。
在他的力量触及星萤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幅模糊而混乱的画面——
在一片无尽的虚无与冰冷中(是她体内的“虚无”空间?),一点被暗红与灰白死死缠绕、苦苦挣扎的银色星光(她的本我意识?),正在发出无声的呐喊。而在那虚无的深处,一双冰冷空洞的银色眼眸(是那个窥伺者?还是“虚无”意志的本体?),正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切……
画面一闪而逝。
林澈的心沉了下去。星萤的状况,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她的本我意识如同风中之烛,被混沌、死寂以及那更深层的“虚无”多重围困。外部任何强烈的刺激,都可能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纯白的光茧,这浓郁的秩序之力,对现在的她而言,恐怕并非良药,反而可能是……毒药?
他抬头看向那纯白的光茧,又看了看身旁痛苦挣扎的星萤,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是冒险接触光茧,探寻可能存在的希望与答案?
还是为了星萤的安危,立刻带着她远离这秩序之力浓郁的区域?
而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犹豫,那纯白的光茧,在此刻,突然波动了一下。
光茧的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带着稚嫩与疲惫的意念,如同初生婴儿的啼哭,从中传递了出来,直接响在了林澈的意识里:
“……外面……是……守护者……大人……吗?”
“……‘母亲’……留下的……‘种子’……需要……帮助……”
“……带……我……离开……这里……”
“……‘它们’……要……来了……”
(第11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