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戚雨做了精心准备。她在衣服内侧缝了微型追踪器和录音设备，鞋跟里藏了应急工具，甚至对可能遭遇的催眠或意识影响手段做了一定的心理防护准备。
次日下午两点，本该是艺术展人流较多的时段，但戚雨选择在闭展前两小时，下午四点才到达。这个时间点，游客稀少，工作人员疲惫，是安保相对松懈的时候。
艺术中心大厅依旧冷清，空气中弥漫着那种混合着消毒水和香氛的独特气味。戚雨敏锐地察觉到，那股甜腻的小熊硬糖味道比上次淡了许多，几乎难以察觉。
她没有停留，直接走向第四个展厅“禁锢与释放”。
与上次不同，这次展厅里空无一人。扭曲的铁丝网笼子和监视器墙面在惨白的灯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显得格外阴森。
那个名为《循环》的装置仍在运转，数百个塑料小人在玻璃箱里机械地重复动作，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戚雨径直走向展厅尽头的《献祭》展区。黑色的幕布依旧垂落，入口处的警示牌也还在。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幕布，走了进去。
展区内的布置与她记忆中几乎一样。中央是那个仿制的工业试剂桶，周围散落着锃亮的化学器材，墙壁上投影着变换的分子式和扭曲的人体影像。
但也有一些微妙的不同。试剂桶的桶盖这次是半开着的，仿佛在邀请人窥探内部的黑暗。而旁边那个展示鲜红色小熊硬糖的玻璃罩，此刻空空如也。
戚雨站在试剂桶前，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这个场景与她噩梦中的景象太过相似，几乎要触发她的生理不适。但她强行压下那股反胃感，集中精神观察着每一个细节。
“您还是来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戚雨猛地转身，看到周姓解说员不知何时已站在幕布入口处，脸上带着那种令人不适的、了然的微笑。
“我收到了邀请，不是吗？”戚雨平静地回答，暗中开启了录音设备。
“是的，我们确信您会来。”周先生缓缓走近，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展区里回响，“虽然比我们预期的时间要晚一些，方式也更直接。”
“我不喜欢绕圈子。”戚雨盯着他，“‘窥梦者’是什么意思？”
周先生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直接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掌控局面的神态。“字面意思。能够窥见梦境之人，或者……被梦境窥见之人。”
“这解释太模糊了。”
“因为真相往往超出常人的理解范围。”周先生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那个试剂桶，“您难道没有感觉吗？您的梦境，与别人的不同。更加清晰，更加真实，有时还能触及一些本不该被触及的领域。”
戚雨想起那些逼真的噩梦，那个冰冷的试剂桶，倾泻而下的糖果雨，还有那只苍白的手指。那些难道不只是心理压力下的产物？
“你们对我的梦做了什么手脚？”
“我们？”周先生轻笑一声，“我们只是提供了适当的刺激。就像按下开关，但灯是否会亮，取决于灯泡本身。您，戚女士，是一盏非常特别的‘灯’。”
他用了“灯泡”这个比喻。
“你们在利用我的梦做什么？”
“观察。学习。”周先生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梦是意识的边界，是理性与潜意识的交汇处。在那里，许多现实中被压抑的真相和潜能会浮现。而您，戚女士，您的边界似乎比常人更薄，更易于穿透。”
他的话让戚雨感到一阵寒意。难道“深井”真的有能力干预甚至窥视他人的梦境？
“那个死去的男人，他手里的糖，也是你们的‘刺激’吗？”
周先生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那是计划被打乱时的细微反应。“那是一个意外，也是一个契机。我们没想到，在那种极端情况下，他会紧握着那个象征物，而它最终会落到您手里。这让我们对您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
意外？戚雨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如此看来，最初的“硬糖案”可能并非直接针对她，而是阴差阳错地将她卷了进来。但随后“深井”发现了她的特别之处，才开始有针对性的行动。
“李雅轩也是你们的‘刺激’吗？”戚雨继续追问，试图在对方放松警惕时获取更多信息。
周先生的笑容收敛了些。“李老师是必要的接触。我们需要在自然环境下观察您，了解您的行为模式和心理承受力。立县的那段时光，提供了宝贵的数据。”
果然，李雅轩在立县的接近是早有预谋。那些看似温暖的关怀，背后全是冰冷的算计。
“数据？就为了你们那该死的实验？”戚雨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实验？不，戚女士，这是进化！”周先生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人类的大脑是宇宙中最复杂的造物，而我们只开发了它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我们只是在探索边界，寻找突破限制的方法！而您，作为‘窥梦者’，可能是通往新世界的关键之一！”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的偏执和疯狂，让戚雨不寒而栗。这已经超出了普通犯罪组织的范畴，更像是一种邪教般的科学狂热。
就在这时，周先生突然看了看手表，表情恢复了之前的冷静。“时间差不多了。我想，今天的会面该结束了。”
“等等！”戚雨上前一步，“你们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周先生看着她，眼神复杂，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神色：“我们想知道，当‘窥梦者’亲眼目睹真相时，是会崩溃，还是会觉醒。”
他话音刚落，展区内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墙壁上的投影还在闪烁，那些扭曲的影像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戚雨立刻警觉地蹲下身体，同时按下紧急求救按钮。她听到周先生的脚步声快速远离，然后是幕布被掀开又落下的声音。
应急灯几秒后亮起，光线昏暗。展区内只剩下她一个人。
戚雨迅速检查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走向那个试剂桶。桶盖依旧半开着，她犹豫了一下，从包里取出手电筒，照向桶内。
里面没有强酸，没有血污，也没有糖果。只有一张折叠的纸，静静地躺在桶底。
她戴上手套，小心地取出纸张展开。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字：
“镜像已打破。第二阶段，开始。”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信息，来自未知号码：
“恭喜你通过了第一轮测试。现在，真正的游戏开始了。——深井”
戚雨看着那条信息，又看了看手中的纸条，忽然明白了。
她以为自己是打破镜像的主动者，却不知这一切依然在对方的剧本之中。她的“出其不意”，或许正是他们期待的“下一步”。
她收起纸条，快步走出展区。外面依旧空无一人，整个艺术中心安静得可怕。
当她走出艺术中心大门时，郝淳隼的车已经停在路边。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将纸条递给他。
“我们都被算计了。”戚雨的声音带着一丝挫败，但眼神却更加坚定，“他们预判了我会尝试打破镜像，甚至鼓励我这么做。”
郝淳隼看着纸条，脸色阴沉：“这意味着他们对你的了解，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或者，他们对人性的了解足够深。”戚雨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但至少，我们确认了一些事情。李雅轩是他们的人；他们对我的梦境异常感兴趣；他们的目的与某种疯狂的科学实验有关；而且……”
她顿了顿，回想起周先生提到最初硬糖案时那微妙的表情。
“而且什么？”
“而且，我卷入这件事，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个意外。”戚雨缓缓说道，“但现在，我已经成了他们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郝淳隼沉默地开着车，良久才开口：“无论起因如何，现在你都深陷其中了。我们得重新评估形势。”
“是的。”戚雨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那条来自“深井”的信息仿佛在发烫，“游戏升级了，我们也必须升级。”
她看着后视镜中逐渐远去的艺术中心，知道这只是开始。打破镜像的尝试，反而让她看到了镜子后面更深、更黑暗的深渊。
而她已经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