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峡据点内的死寂被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打破。
声音来源并非洞顶掉落的碎石,而是云九幽那只紧握着判官残笔的枯槁手掌。那支焦黑、仿佛随时会化作飞灰的残笔,在经历了葬魔渊裂谷的惊天碰撞与强行维持空间通道的透支后,此刻在彻底沉寂下来的环境中,其靠近笔毫根部的笔杆上,悄然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刺目的新痕。
这道裂痕,如同一道被无形力量刻下的箭头,锐利地指向——玄天界,天谕宗的方向!
“咳……”云九幽的咳嗽声微弱得如同叹息,他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聚焦在手中的笔上。那新生的裂痕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刺痛感,顺着他的指尖,一路蔓延到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深处。
“云兄?”苏沐晴第一时间察觉到他气息的微弱波动,玉碟碎片洒下的清辉更浓了几分,试图稳住他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之火。她顺着云九幽的目光,也看到了那道新裂痕,心头猛地一沉。“笔……又裂了?”
这声音虽轻,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洞内所有尚存意识之人的注意。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痛哼都暂时停滞了。
姜璃靠在洞壁,清冷的眸子瞬间锐利如刀,死死锁定那道裂痕指向的方向。“天谕宗……通天塔……”她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娘的!”瘫在地上的洛尘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嘴角又溢出带着内脏碎末的黑血,但他浑然不顾,只是死死盯着那道裂痕,“那鬼塔……还没完没了了?连一根破笔都不放过?”他的愤怒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恐惧。通天塔的阴影,实在太过巨大。
石昊强忍着全身骨骼仿佛要散架的剧痛,挪到云九幽身边,他身上的血痂随着动作崩裂,渗出新的血珠。他看向那支笔,又看向云九幽:“老云,这裂痕……意味着什么?通天塔在主动‘标记’它?还是……”
云九幽的嘴唇翕动着,干裂的唇瓣渗出血丝,他试图集中那几乎溃散的灵识。判官笔,作为他灵魂本源的一部分,此刻正传递来一种极其遥远、极其微弱、却又撕心裂肺的感应。那不是来自通天塔本身磅礴而冰冷的意志,而是……一种哀鸣。
一种充满了痛苦、绝望、被禁锢、被撕裂的……器之哀鸣!仿佛有无数个声音,隔着无尽的时空和坚固的壁垒,在玄天界的最深处,在某个难以想象的地方,发出无声的悲泣。
“不是……塔……”云九幽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他残存的气力,“是……器……灵……界……”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和明悟。
“器灵界?”姜璃瞳孔骤缩,她脑海中瞬间闪过在天谕宗禁地深处,通天塔核心区域那冰冷金属壁上流转的、带有某种古老契约意味的符文,以及那核心意志核心中流露出的、一丝非纯粹的机械感。“伪天道……它在奴役器灵界?通天塔与器灵界……存在某种直接的、残酷的联系?”
这个推论如同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伪天道不仅窃取天地权柄,奴役万灵,竟连法宝器物诞生的灵性世界也不放过?这何止是掠夺力量,这是从根源上,将整个修行文明赖以存在的“器”之本源,都变成了它的养料和工具!
“器灵哀鸣……”苏沐晴喃喃道,身为医者,她对生灵的痛苦最为敏感,此刻通过云九幽传递来的感应,她仿佛也触摸到了那遥远之地传来的无尽悲苦,脸色更加苍白,握着玉碟的手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守护在云九幽身侧,用浸湿的布条小心翼翼为他擦拭额头冷汗的素问,突然发出一声极低的抽气声。她那双总是带着怯懦和迷茫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判官笔裂痕的边缘。
只见那焦黑的裂痕深处,极其微弱的,渗出了一点比米粒还要细小的、近乎难以察觉的金色液体!这液体并非血液的鲜红,也不是魔气的漆黑,而是一种纯粹、内敛、仿佛蕴含着生命本源奥秘的……淡金色!
这点淡金,在玉碟清辉的映照下,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迅速黯淡,几乎融入焦黑的笔杆,仿佛从未出现过。但素问的手指,却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那一点微乎其微的湿润。
“啊!”素问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指尖微微颤抖。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又茫然地看向那支笔,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有什么尘封在灵魂最深处的东西,被这一点淡金轻轻触动了一下。
“素问?”苏沐晴察觉到她的异样。
“血……”素问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她自己都不明白的颤抖,“金色的……它……它在叫我……”她语无伦次,眼神更加迷茫,仿佛陷入了一个短暂的、无法理解的幻境。
“金色的……血?”石昊眉头紧锁,他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血液。墨岩也艰难地睁开眼,看向那支笔,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影的目光则更加冰冷锐利,仿佛要将那裂痕看穿。
云九幽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弱悸动,以及那点淡金渗入后判官笔内部产生的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坚韧的生命力,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极度疲惫的意识中闪过——这淡金之血,似乎蕴含着某种……与生命法则相关的力量?它与素问……有何关联?
洞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劫后余生的悲伤尚未散去,通天塔的阴影和器灵界的哀鸣如同新的枷锁套上。那道指向天谕宗的笔痕,像一道无声的战书,也像一个通往更残酷真相的入口。而素问指尖那一点转瞬即逝的淡金,则如同投入深潭的谜团,预示着更深的旋涡。
希望的火种在燃烧,但前方的路,布满了荆棘与未知的深渊。他们不仅需要力量恢复创伤,更需要洞悉这重重迷雾后的真相。那一点淡金,是钥匙?是诅咒?还是……某个被遗忘存在留下的最后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