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兹……警告……系统重启中……”
一阵令人牙酸的电流声在耳畔炸响，像是有人拿着钢挫在脑神经上狠狠地摩擦。
贺云屹猛地吸了一口凉气，意识从混沌的黑暗中被强行拉回了现实。
剧痛。
无处不在的剧痛。
就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拆散了重新拼装过一样。
尤其是后背，即便有着外骨骼装甲的缓冲，刚才那一下高空坠落的冲击力，依然让他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着，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的味道。
视野中的hUd显示屏正在疯狂闪烁，红色的警报框像是一群受惊的苍蝇一样乱飞。
“外骨骼完整度：65%。”
“左腿液压传动系统：严重受损，动力离线。”
“环境监测：极度危险。”
贺云屹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试图撑起身体。
然而，当他的机械手掌按下去的时候，并没有触碰到坚硬的钢铁地板。
而是陷入了一片柔软、粘稠、且带着令人作呕吸附力的……泥沼之中。
“这是……”
他打开了头盔上的应急探照灯。
光束刺破了浑浊的黑暗，照亮了他身处的环境。
仅仅看了一眼，饶是贺云屹这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硬汉，胃里也不由得一阵翻腾，头皮瞬间炸开！
这里是“阿刻戎号”的最底层——d层，也是这艘巨轮的污水处理与废弃物沉积区。
在长达五十年的深海岁月里，上层甲板所有腐烂的尸体、食物残渣、以及那些生化实验产生的有毒废料，全部顺着重力和裂缝，沉淀到了这里。
他此刻，正半跪在一片齐腰深的、黑色的淤泥之中。
那不是普通的泥。
那是由无数腐烂的有机物、骨粉和化学沉淀物混合而成的——“尸油沼泽”。
而在他周围，在这片黑色的沼泽里，密密麻麻地插着无数根惨白的东西。
乍一看像是一片枯死的灌木丛。
但当贺云屹定睛细看时，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树枝。
那是骨头。
人的腿骨、肋骨、脊椎骨……还有一些明显发生了变异、粗大得不像人类的畸形骨骼。
它们就像是地狱里伸出的枯手，直愣愣地插在黑泥里，仿佛在向着虚无的上方求救。
“该死的地方。”
贺云屹咬紧牙关，试图拔出陷在泥里的双腿。
“滋——嘎吱——”
左腿的机械关节发出了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却纹丝不动。
液压管爆裂了，那条沉重的机械腿此刻成了最大的累赘，死死地将他锚定在这片尸骨沼泽里。
“该死！”
他低咒一声，准备启动备用的手动解锁装置，将左腿的装甲强行脱离。
虽然那样会失去防护，但总比困死在这里强。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解锁阀的时候。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细微、却又密集的摩擦声，突然从四周的黑泥之下传了出来。
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无数只蚕在啃食桑叶，又像是无数只指甲在抓挠棺材板。
贺云屹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目光如电般扫视着周围平静的泥面。
在这片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沼泽里，任何动静都代表着危险。
“咕嘟……”
在他左前方不到两米的地方，一个黑色的泥泡缓缓鼓起，然后破裂，散发出一股肉眼可见的黄色毒气。
紧接着，泥面开始翻涌。
就像是沸腾的开水一样，整片沼泽都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
“什么东西？”
贺云屹举起手中的AdS步枪，枪口对准了泥翻涌最剧烈的地方。
下一秒。
一只黑色的、只有巴掌大小的甲虫，顶着满头的淤泥，从黑泥里钻了出来。
它长着坚硬的几丁质外壳，背上有着诡异的白色斑点，酷似一张哭泣的人脸。
而在它的头部，是一对锋利如刀的巨大颚齿，正在咔嚓咔嚓地开合着。
尸鳖！
而且是天然变异后的、体型更大的深海尸鳖！
这种东西通常只吃腐肉，但在这封闭了五十年的沉船里，它们早已饥渴难耐。
此刻，贺云屹身上那虽然被装甲隔绝、但依然透过缝隙散发出来的活人热量和血腥味，对它们来说，简直就是这世上最无法抗拒的美味！
“吱——！”
那只尸鳖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像是在发出进攻的信号。
紧接着。
“哗啦啦——！”
无数只同样的尸鳖，像黑色的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的淤泥里疯狂地涌了出来！
数量之多，成千上万！瞬间就覆盖了贺云屹周围所有的空间！
“滚开！”
贺云屹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突突突突——！”
特制的水下子弹在泥沼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每一发子弹都能打碎好几只尸鳖，绿色的虫血四处飞溅。
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子弹只能阻挡它们一瞬。
眨眼间，黑色的虫潮就已经淹没到了贺云屹的腰部，并顺着他的外骨骼装甲疯狂地向上攀爬！
“咔嚓！咔嚓！”
那些锋利的颚齿疯狂地啃咬着钛合金装甲，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虽然它们咬不穿金属，但它们在寻找缝隙！
寻找任何一个可以钻进去、接触到里面鲜活血肉的缝隙！
“滋——警告！左腿液压系统破损！密封性下降！”
hUd上弹出了致命的红色警报。
贺云屹脸色一变。
那是刚才坠落时摔裂的伤口！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股钻心的剧痛突然从他的左小腿上传来！
“唔——！”
贺云屹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
钻进去了！
有几只体型较小的尸鳖，顺着那道裂开的液压管缝隙，硬生生地挤进了装甲内部！
锋利的虫足钩住他的皮肤，冰冷的口器狠狠地撕咬着他的小腿肌肉！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几把生锈的小刀，正在活生生地在他的肉里搅动！
“这群……畜生！”
贺云屹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的狠光。
他知道，如果不能立刻解决这些钻进来的虫子，他这条腿就废了！
而在这种绝境下，废了一条腿，就等于死！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扔掉步枪，反手拔出了腰间的战术匕首。
然后，他猛地将匕首的尖端，对准了自己左腿装甲的那道裂缝！
“既然你们想吃……”
贺云屹咬着牙，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冷笑。
“那就看你们有没有命咽下去！”
“噗嗤——！”
他竟然将匕首顺着那道缝隙，狠狠地刺了进去！
刀锋入肉！
不仅仅是刺穿了那些正在啃食他的尸鳖，也深深地扎进了他自己的小腿肌肉里！
剧痛！
足以让人昏厥的剧痛！
但贺云屹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来。他面目狰狞，手腕猛地一绞！
“吱吱吱——！”
装甲内部传来了几声凄厉的虫鸣，紧接着便是虫尸碎裂的爆浆声。
那是混合着他的鲜血和虫子体液的声音。
“还没完！”
贺云屹拔出匕首，鲜血瞬间涌出。
他顾不上处理伤口，另一只手迅速从腰后的战术包里，掏出了一枚高热燃烧棒（水下焊接用）。
“咔嚓！”
燃烧棒被折断，顶端瞬间喷射出高达两千度的高温亮白色火焰！
海水瞬间沸腾，白色的气泡疯狂翻滚。
贺云屹拿着那根燃烧棒，没有去烧外面的虫群，而是直接按向了自己左腿那道破裂的装甲缝隙！
“滋啦————！！！”
高温火焰瞬间烧焦了那些试图继续往里钻的尸鳖，同时也烧焦了他伤口处的皮肉！
一股焦糊味在水中弥漫。
这是最原始、也最残酷的止血和杀虫方式——火疗！
“呃啊——！！！”
贺云屹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吼，脖子上青筋暴起，双眼通红如血。
但他成功了。
高温瞬间杀死了所有钻入缝隙的幼虫，并将伤口强行碳化止血。
更重要的是，燃烧棒产生的高温气泡和强光，让周围那些畏光的尸鳖瞬间陷入了恐慌，潮水般向四周退散。
“呼……呼……”
贺云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中的燃烧棒还在滋滋作响。
他看了一眼自己那条已经有些焦黑的左腿，又看了看四周暂时退去的虫潮。
“想吃老子？下辈子吧！”
他强忍着剧痛，利用燃烧棒的余威逼退虫群，双手死死抓住身旁的一根断裂钢梁，借力将自己的身体从淤泥中一点一点地拔了出来。
左腿的动力系统虽然废了，但他还有右腿，还有双手，还有那条命！
“阿荆还在上面等我。”
贺云屹抬起头，看向头顶那遥不可及的破洞，眼中的光芒比燃烧棒还要炽热。
“我绝不会……死在这种阴沟里！”
他拖着那条伤腿，像一头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复仇恶鬼。
一步一步，踩着无数枯骨，向着这片尸骨沼泽的边缘——那间看起来像是维修车间的舱室，艰难地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