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子夜窥秘，惊心变故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这三日，沈清辞过得如同绷在弦上的箭。白日里，她依旧是那个气若游丝、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病弱大小姐，但每当夜深人静，她的感官便提升到极致，仔细留意着侯府 every single 的动静，尤其是父亲书房所在的“墨韵堂”方向。
侯府的气氛依旧紧绷。林家倒台的风波如同阴云般笼罩着所有与之相关的家族。永宁侯沈弘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回府的次数更少，即便回来，也多是阴沉着脸，直接扎进书房，一待就是大半天。沈渊更是行色匆匆，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凝重。
王氏和沈清柔彻底安静如鸡，再也不敢来揽月阁招惹是非，仿佛生怕被牵连。
这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正好为某些暗夜里的行动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终于到了第三日。
这一整天，沈清辞都表现得格外“虚弱”和“嗜睡”，晚膳都没用几口便早早歇下。郝嬷嬷探过她的脉息（自然是她伪装出的极度虚弱），见她确实睡得沉，便也在外间榻上歇了，只是似乎比平日更加警醒。
子时将近。
万籁俱寂，只有更夫遥远的梆子声隐约可闻。
沈清辞悄然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毫无睡意。她如同最灵巧的夜猫，无声无息地滑下床榻，没有惊动外间呼吸均匀的郝嬷嬷。
她走到后窗边，再次推开那扇通往自由与危险的窗户。冰冷的夜风灌入，让她精神一振。
这一次，她的目标不是府外，而是府内守卫最森严的区域——墨韵堂。
凭借着日益精湛的内息和对侯府布局的烂熟于心，她如同鬼魅般在阴影中穿行，巧妙地避开了几拨巡逻的护卫。她的听觉发挥到极致，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异响。
越靠近墨韵堂，守卫越发严密。明哨暗岗，几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沈清辞伏在一处假山阴影后，微微蹙眉。父亲的书房何时需要如此严密的看守？这绝不寻常！难道书房里藏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或者……父亲也预感到了今晚会有事发生？
她想起顾九渊纸条上的指示——“留意侯府书房，西角门”。西角门是侯府一个相对偏僻的侧门，平日多是下人或采办物资出入。
书房和西角门……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她屏住呼吸，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书房那扇紧闭的、透出微弱灯光的窗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书房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巡逻护卫规律的脚步声和甲胄轻微的摩擦声。
难道顾九渊的情报有误？或者……行动取消了？
就在沈清辞几乎要怀疑之时，异变陡生！
只见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岗，骤然出现在书房屋顶之上！
好快的身法！好高明的隐匿技巧！
沈清辞心中一惊！此人绝非侯府护卫！是顾九渊派来的人？还是……另有所图？
那黑影在屋顶停留片刻，似乎在观察下方的动静，随即身形一飘，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下，竟精准地落在了书房唯一一扇从内部闩着的后窗窗外！
他手中寒光一闪，似乎用了什么工具，轻轻一拨，那窗闩便无声地滑开。黑影如同泥鳅般钻了进去，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沈清辞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进去了！他真的进去了！
书房里藏着什么？父亲是否在里面？会发生什么？
她死死盯着那扇再次恢复紧闭的窗户，手心全是冷汗。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书房内依旧毫无动静，安静得令人窒息。
就在沈清辞以为那人已经得手，或者遭遇不测之时，书房内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被挪动的“咔哒”声！
紧接着，一道凌厉的劲风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有刺客！”
“保护侯爷！”
几乎是同时，书房内外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和兵刃出鞘的声音！无数火把瞬间被点燃，将墨韵堂照得如同白昼！
潜伏在暗处的护卫如同潮水般涌出，将书房团团围住！
书房内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桌椅倾覆，瓷器碎裂！
沈清辞看得心惊肉跳！父亲果然在书房里！而且似乎早有防备！这是一个陷阱？！
那黑影被困在了里面！
打斗声异常激烈，那黑影的身手极高，似乎以一敌多仍不落下风，但想要脱身，却是难如登天。
就在这时，沈清辞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从西角门的方向，隐隐传来了极其轻微的、似乎是重物被拖行的声音，以及压抑的喘息声！
西角门！
顾九渊的指示再次浮现在脑海！
她猛地意识到——书房里的激烈战斗可能只是幌子！真正的行动目标，或许是声东击西，在西角门！
调虎离山？！
没有丝毫犹豫，沈清辞立刻放弃观察书房这边的乱局，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西角门的方向疾掠而去！
她的心砰砰狂跳，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西角门那里，才有今晚真正的秘密！
越靠近西角门，那拖拽和喘息声越发清晰。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极淡的、被夜风送来的血腥味！
果然出事了！
沈清辞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壁虎般贴着一处院墙的拐角，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只见西角门那扇平日里紧闭的小门，此刻竟然虚掩着！门口倒着两个侯府护卫，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一个穿着侯府低级仆役服饰、却用黑布蒙着面的身影，正艰难地拖着一个沉重的、不断滴落着暗红色液体的麻袋，试图将其拖出角门！那麻袋的大小和形状……里面似乎装着一个人！
那“仆役”显然也受了伤，动作踉跄，呼吸粗重，拖行的速度很慢。
他是谁？麻袋里装的又是谁？是顾九渊要接应的人？还是……别的什么？
沈清辞大脑飞速运转。顾九渊让她“留意”，是让她静观其变？还是……在必要时出手相助？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远处书房方向的喧哗声似乎小了一些，隐约能听到沈弘暴怒的吼声：“搜！他受了伤！跑不远！封锁所有出口！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糟糕！书房那边的战斗似乎快结束了？那个高手刺客可能已经被擒或被杀？护卫很快会搜索过来！
那个拖麻袋的“仆役”显然也听到了远处的动静，更加焦急，猛地用力，将麻袋大半截拖出了角门，自己也踉跄着跟了出去。
机会稍纵即逝！
沈清辞不再犹豫！无论这人是谁，麻袋里是什么，绝不能让侯府的人抓到！否则后患无穷！
她目光快速扫过地面，捡起一颗石子，运足内力，屈指一弹！
石子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打在西角门旁边不远处的一簇竹林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那“仆役”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向竹林方向，动作一顿。
就是现在！
沈清辞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窜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她并非冲向那仆役，而是直接冲向角门旁边堆放杂物的角落，那里有几桶备用的灯油和一些易燃的柴火！
她猛地推翻油桶！刺鼻的灯油瞬间流淌出来！她又迅速将柴火踢到油渍上，然后从怀中摸出火折子——这是她为防万一早已备下的——猛地擦燃，扔了过去！
轰！
火焰瞬间腾起，迅速蔓延开来，照亮了半个夜空！
“走水了！西角门走水了！”沈清辞运起内息，捏着嗓子，发出尖利惊恐的呼喊，声音在夜空中传出老远！
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
原本正在向书房方向集结和搜索的护卫们顿时被这边的火光和喊声吸引，纷纷惊呼着朝着西角门涌来！
“快救火！”
“那边还有个人！抓住他！”
现场瞬间一片混乱！救火的，抓人的，喊叫的，乱成一团！
那个拖麻袋的“仆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意识到这是绝佳的逃生机会！他不再管那熊熊燃烧的火势，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将整个麻袋彻底拖出角门，然后自己也闪身而出，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
沈清辞趁乱早已重新躲回阴影之中，心脏狂跳，看着那仆役和麻袋消失，看着护卫们乱糟糟地救火、搜索，却显然已经失去了主要目标。
成功了！她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麻袋里是什么，但至少，没有落在侯府手里！
火光映照下，她看到父亲沈弘和兄长沈渊带着一群亲卫脸色铁青地赶到了西角门。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和消失的“刺客”，沈弘气得暴跳如雷，一脚踹翻了一个忙着救火的护卫。
“废物！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沈弘的怒吼声在夜空中回荡，“查！给本侯查！到底是谁放的火？！是谁接应的？！”
沈清辞屏住呼吸，将身体更深地埋入阴影之中。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返回揽月阁，绝不能让人发现她曾离开过。
她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西角门的火势和沈弘的怒火吸引，再次凭借着高超的隐匿技巧，沿着原路，悄无声息地溜回了揽月阁的后窗下。
敏捷地翻窗而入，轻轻关好窗户，闩好。她快速脱下沾了夜露和些许烟尘的夜行衣，塞进床底最深处，又用冷水擦了把脸，压下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这才迅速躺回床上，拉好被子，假装从未离开。
刚躺下没多久，外间便传来了郝嬷嬷起身的动静，以及她压低声音询问门外侍卫的声音：“外面何事喧哗？可是走水了？”
“回嬷嬷，是西角门方向走水，似乎是有贼人潜入，现已扑灭，侯爷正下令严查。”侍卫的声音传来。
郝嬷嬷沉默了一下，道：“守好院子，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脚步声朝着内室走来。
沈清辞立刻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睡得极沉。
郝嬷嬷推门进来，走到床边，静静地站了片刻。沈清辞能感觉到她那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她强迫自己全身放松，连眼睫都没有一丝颤动。
良久，郝嬷嬷才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听到外间榻上传来重新躺下的声音，沈清辞才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好险……
今晚的经历太过惊心动魄。那个潜入书房的高手，西角门拖走的麻袋，父亲异常的暴怒……这一切都透着诡异和危险。
顾九渊……他到底在谋划什么？那麻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重要人物或东西，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而她今晚的擅自行动，虽然阴差阳错地“帮”了忙，但会不会打乱顾九渊的计划？他会如何反应？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中盘旋，让她毫无睡意。
第二天，侯府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西角门走水事件被强行压下，对外只说是意外失火。但府内戒备森严到了极点，护卫巡逻的频率增加了一倍不止，人人自危。
沈弘大发雷霆，下令彻查，好几个西角门附近的护卫和下人都被拖下去严刑拷问，但似乎一无所获。
王氏和沈清柔吓得连门都不敢出。
沈清辞则继续“病着”，对外界的一切“毫不知情”。
下午，郝嬷嬷被沈弘叫去问话，去了许久才回来，脸色十分凝重。
回来后，她看向沈清辞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难辨，似乎多了几分探究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
沈清辞心中了然。父亲定然是怀疑到了揽月阁，怀疑到了她或者郝嬷嬷头上，但肯定查无实据。郝嬷嬷是顾九渊的人，父亲不敢动，只能警告一番。
这场风波，看似平息，实则暗流更加汹涌。
又过了两日，风平浪静。
就在沈清辞以为事情暂时过去时，她常用的胭脂盒里，突然多了一小撮异样的、带着淡淡清冽香气的粉末。
不是她之前藏迷药的那个盒子，而是另一个她平日真的会偶尔使用的、放在明面上的胭脂盒。
那香气……是“同息香”的味道！
顾九渊又来消息了！
她压下激动，趁无人时，用手指蘸取少许粉末，溶于水中，然后将一张白纸浸入其中。
纸上缓缓显现出一行字：
“做得很好。静候佳音。”
没有指责，没有疑问，只有一句简单的肯定和暗示。
沈清辞看着这行字，久久无言。
他知道！他知道昨晚西角门的事情与她有关！他甚至可能猜到了是她放的火！
这个男人……他的眼线到底遍布到了何种可怕的地步？
而他这句“做得很好”，又包含着怎样的深意？
佳音……又会是什么？
沈清辞发现，自己越发看不透顾九渊，也越发感受到与他合作带来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奇异的安全感。
她将纸张烧毁，灰烬倒入痰盂。
无论前路如何，她已经踏上了这条船，就只能继续走下去。
而她能感觉到，巨大的变革，即将来临。
她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