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靠在树干上,手还插在衣袋里,残玉贴着胸口,温度没散。地图残片边缘焦卷,但他没松过手。直播画面还亮着,手机支架歪在祭坛石台上,镜头对着灰蒙蒙的天,弹幕一条接一条往上滚:“地下河声音变了!”“水声像在往村子方向走!”“罗老师你们在哪?!”
他没顾上看,耳朵听着山体深处传来的闷响。不是风,也不是火,是地底的水在撞岩壁,节奏越来越急。
赵晓曼冲上坡时脚下一滑,膝盖磕在碎石上,没停,直接把一张打印纸拍到他手里。“地质队刚发的紧急通报,冬至那天山洪概率九十八,水脉要改道。”
纸是传真件,盖着红章,数据列得清楚:山体含水量超标,断层活动加剧,主河道压力已达临界点。
罗令盯着那串数字,残玉突然一烫,梦撞了进来。
地下河主道崩裂,浑浊的水从裂缝喷出,顺着老村沟一路往下,校舍、祠堂、水车坊全被掀翻。画面里没人,但他知道那是青山村,是重演,不是预演。
他闭眼三秒,睁眼时把纸折好塞进裤兜。“不是预测,是重演。”
赵晓曼蹲下,声音压着:“你能确定?”
“能。”他摸出手机,关掉直播回放,重新架稳,“现在就得动。”
王二狗从后山绕回来,猎犬尾巴低垂,鼻头沾着泥。“哥,祖宅全塌了,底下那洞封死了。狗说下面还有动静,像是水在往上顶。”
“水脉撑不住了。”罗令站起身,拍了拍裤腿,“赵崇俨想烧图,就是怕我们看到水闸位置。现在图有了,路也清楚,只剩一件事——抢在冬至前把闸打开。”
他摊开地图残片,把残玉按在上面。青光浮起,地下河全貌在纸上投出虚影,一条暗红脉络从祭坛延伸出去,直指北岭断崖下方。
“这儿。”他指尖点在红线上,“古越人修的水闸,叫‘活泉锁’,能分流主洪道。再不修,村子保不住。”
王二狗凑近看,“可那地方没人去过,路都埋了。”
“有人去过。”李国栋拄着拐从林子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我爹临死前塞给我的,说‘钥匙在,路就不绝’。他守了一辈子,没等到开门那天。”
罗令接过钥匙,沉得压手。他抬头看天,云层压得低,风从东南来,带着湿气。
“走,现在就走。”
一行人连夜进山。李国栋带路,王二狗牵狗探前,罗令断后,赵晓曼背着工具包跟在中间。山路比往常难走,好几处地表裂开,宽的能卡住小腿,底下传来水声,像是整座山被泡透了。
走到半道,猎犬突然停住,鼻子贴地不动。王二狗蹲下扒开落叶,底下是空的。
“塌陷坑。”他往后挥手,“绕!”
队伍改道,贴着山脊走。越往上,空气越冷,呼吸带出白气。北岭断崖在望时,天刚蒙蒙亮,雾没散。
残玉开始震,贴着胸口发烫。罗令停下,把手按在岩壁上,闭眼。
梦里出现一道青铜门,门环是蛇首形状,缠着藤蔓。门后是石阶,往下通着水声。
他睁眼,顺着岩壁找,手指摸到一处凹陷——蛇形纹路,被苔藓盖了大半。
“就这儿。”他掏出手电,照向缝隙。
王二狗招呼几个青壮上来,拿铲子清藤。半小时后,青铜门环露出来,锈得厉害,但形状和梦里一模一样。
李国栋把铜钥匙递过去。“你来。罗家的命,得罗家人开。”
罗令接过,插进锁孔。咔的一声,机关松动。众人合力推门,岩壁震了两下,一道石门缓缓开启,寒气扑面,石阶盘旋向下,尽头是水声轰鸣。
队伍点起头灯,逐级下行。石阶湿滑,走了约百米,进入一间石室。中央立着青铜巨轮,直径近两米,轮缘刻着“导流归海”四字,底部连着粗大石管,通向墙外。
李国栋上前摸了摸轮轴,摇头:“锈死了,得两人对转,一顺一逆,才能启动。”
“我来。”罗令站到左侧。
“我也行。”王二狗站到右边。
两人伸手握住轮柄,用力一推。
青铜轮纹丝不动。
“再加把劲!”李国栋在后头喊。
第二次,轮子咯了一下,还是不动。
第三次,两人咬牙发力,轮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终于缓缓转动了一寸。
“动了!”赵晓曼喊。
可就在这时,侧道传来脚步声。
众人回头,赵崇俨从暗处走出来,右手举着枪,左手腕还留着被狗咬过的血痕,唐装袖口撕了一半。
“停。”他声音哑,但稳,“再转一下,我就开枪。”
罗令没松手,也没回头。“你不是被埋在密室了?”
“塌得巧。”赵崇俨冷笑,“出口没封死,我爬出来了。我知道你们会来这儿,所以提前等着。”
“你明知道水闸一开,洪水就改道,村子能保住。”
“可我赵家血脉就断了!”他枪口抬高,对准罗令头,“帛书现,血脉断——我祖上守了五百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天!你们懂什么?”
“我懂。”罗令终于转头,“你祖上出卖航海图,背叛古越族,才换来活命。你们守的根本不是血脉,是罪。”
赵崇俨眼神一颤,枪口晃了半分。
就在这时,猎犬低吼一声,猛地扑出,一口咬住他持枪的手腕。
枪响,子弹擦着天花板飞过,击碎一块岩石,碎石砸落。
“转!”罗令大吼。
两人拼尽全力,青铜轮“咔”地一声,彻底松动,开始缓缓转动。
水流声骤变,石管震动,水压从墙外传来,像是地底的血管被打通了。
赵崇俨被猎犬按在地上,手腕血流不止,还在喊:“你们毁了它!你们毁了赵家!”
没人理他。李国栋带着两个村民上前,用绳索把他捆住,猎犬咬着他的衣领不放。
罗令靠在墙边喘气,手抚残玉。青光还在闪,梦中图景没稳,水脉走向还在变。
他知道,闸开了,水改了道,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直播画面一直没断。手机架在石室入口,镜头对着青铜轮。弹幕疯狂滚动:“罗老师,我们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