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八点五十分，林微站在了沈氏集团总部大厦楼下。
仰头望去，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在晨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如同沈砚之本人给人的感觉——强大、精密，却难以接近。她深吸一口气，将昨夜与夏晓冉商议的种种细节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抬步走向旋转门。
夏晓冉不愧是技术鬼才，不仅连夜给她送来了伪装成普通首饰的微型反窃听探测器和紧急报警器，还帮她彻底扫描并加固了手机的安全防护。此刻，一枚看似普通的银色胸针别在林微的风衣领口，内嵌的微型设备正在默默工作，确保她周身数米内的电子安全。而她的手机，也处于高级加密状态。
「小姐，请问有预约吗？」前台接待露出职业化的微笑，目光却带着审视。林微这身简单甚至有些朴素的装扮，与出入这里的精英人士格格不入。
「我姓林，林微。与沈砚之先生有约，九点。」林微平静地回答，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
前台小姐在电脑上查询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立刻真切了几分，甚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原来是林小姐，沈总已经吩咐过了。请跟我来，这边是总裁专用电梯。」
专用的VIp电梯内部是冷色调的金属光泽，无声且高速地上升。林微看着跳动的数字，感受着轻微的失重感，心跳却异常平稳。药庐空间经过一夜的休养，虽然依旧不如全盛时期，但那株代表生机的嫩芽似乎凝实了一丝。这让她多了几分底气。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顶层。门一开，周助理已经等在外面。
「林小姐，早上好。沈总正在等您，请随我来。」周助理的态度比昨天更加恭敬，显然沈砚之有过特别的交代。
顶层的总裁办公区极其宽敞，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装修风格是现代极简主义，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冷硬，处处透着一种不近人情的秩序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与沈砚之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周助理将林微引到一扇厚重的双开门前，敲了敲，然后推开：「沈总，林小姐到了。」
巨大的办公桌后，沈砚之正低头签署文件。他今天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定制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腕上价值不菲的铂金手表和结实的小臂。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侧脸，专注的神情让他平添了几分禁欲式的吸引力。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林微身上。那眼神依旧深邃锐利，带着惯有的审视，但似乎比昨晚宴会上少了几分冰冷的距离感。
「请坐。」他放下钢笔，做了个手势，声音平稳无波。
林微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脊背挺直，不卑不亢。周助理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充满了无声的较量。
沈砚之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真皮座椅里，双手交叉置于腹前，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打量着林微。从她素净却难掩清丽的脸庞，到简单衣着下看似单薄却隐含韧劲的身形。
「林小姐休息得可好？」他终于开口，是公式化的寒暄，却听不出多少关心的意味。
「尚可，谢谢沈总关心。」林微回答得滴水不漏，同时，她藏在口袋里的手，轻轻握住了夏晓冉给的另一个小玩意儿——一个伪装成口红状的微型信号探测器。她不动声色地启动了它。
沈砚之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敷衍，直接切入主题：「昨天在档案室，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林微的心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看到了一些母亲当年的工作记录，加深了对‘生命序列’项目的了解。沈氏能在此基础上发展出‘新生’系列，确实令人佩服。」她先抛出一个客套的恭维，同时也是试探。
沈砚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林小姐不必避重就轻。我相信，你冒险接近我，想要的不仅仅是看看陈年档案那么简单。令堂的日志，最后几页，应该很有趣吧？」
他果然知道！林微瞬间确定，赵博士或者周助理，必定将她翻阅日志的细节，尤其是她对最后几页的异常关注，报告给了沈砚之。这个男人，对一切都有着超乎寻常的掌控欲。
既然如此，再掩饰反而落了下乘。林微迎上他的目光，语气也冷了几分：「沈总既然派人盯着，又何必多此一问？我母亲的日志在关键时刻戛然而止，末页还有不明污渍，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怀疑什么？」沈砚之追问，眼神锐利如刀，「怀疑那场火灾不是意外？」
「难道沈总觉得是意外吗？」林微反问，毫不退缩，「我母亲在出事前，明显感觉到了危险。权限被锁定，收到匿名警告，急于备份数据……这一切，沈总身为项目合作方的继承人，当年就真的一无所知？」
空气瞬间凝固。
沈砚之的目光沉静如水，并未因林微的尖锐质问而有丝毫波动。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二十多年前，我尚未执掌集团。关于那个项目，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从日志上看到的更多。我父亲对此事讳莫如深，直到去世，都未曾透露细节。」
这个回答半真半假。林微能感觉到，沈砚之没有完全说谎，但他肯定隐瞒了关键信息。她口袋里的探测器没有发出警报，说明这个房间里应该没有 active 的窃听设备，但难保不会有被动录音。她必须谨慎选择透露的信息。
「讳莫如深，往往意味着内情复杂。」林微放缓了语气，决定抛出一点诱饵，「我母亲在日志里提到，她备份了核心数据，并且藏起了一把‘钥匙’。」
她紧紧盯着沈砚之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果然，在听到「钥匙」二字时，沈砚之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交叉的手指也微微用力。虽然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但林微捕捉到了这一闪而过的异常。
他知道钥匙的存在！或者，至少听说过！
「什么钥匙？」沈砚之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林微能听出那平静下的探究。
「日志里没有明说。」林微摇摇头，这是实话，「只提到它能打开重要的东西。或许，是开启某个保险柜，或者……解密某些数据的密钥。」她故意将猜测引向具体的方向，观察沈砚之的反应。
沈砚之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形成了更具压迫感的姿态：「林小姐，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告诉我这些，想得到什么？或者说，你认为我能为你提供什么？」
「合作。」林微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我提供我母亲留下的线索和我在专业上的判断力，你需要提供资源和渠道，帮助我们查清当年的真相，找出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比如，‘轮回司’。」
当「轮回司」三个字从林微口中说出时，沈砚之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锋利，如同冰锥，直刺林微。办公室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
「你知道‘轮回司’？」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冷意和警惕。
「看来沈总也知道。」林微心中一定，赌对了！沈砚之不仅知道，而且反应如此之大，说明这个组织对他而言，同样是个不容小觑的威胁，甚至可能与他有旧怨。「我母亲日志里提到了这个名字，而昨天，我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
她拿出手机，调出那条「多管闲事」的短信，隔着桌子递给沈砚之看。
沈砚之看了一眼短信内容和新号，眼神更加幽深。他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似乎在确认号码的真实性（当然是空号），然后递还给林微。
「看来，你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沈砚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轮回司’是一个极其隐秘且危险的组织，行事不择手段。林小姐，卷入这件事，对你没有好处。」
「从我决定调查母亲死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卷入了。」林微毫不退缩，「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找上了我。沈总，你觉得我还能独善其身吗？或者，沈氏集团就能置身事外？别忘了，当年的项目，沈家是合作方。我母亲遭遇不测，沈浩川先生随后也郁郁而终，难道这只是巧合？」
林微的话，像一把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沈砚之一直刻意回避的痛点。他父亲的早逝，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也与当年的项目脱不开干系。
沈砚之的脸色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林微，似乎在评估她的价值，以及她可能带来的风险。办公室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良久，沈砚之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你想怎么合作？」
「信息共享，资源互助。」林微说出早已想好的方案，「我负责从母亲留下的线索入手，寻找钥匙和备份数据。你需要动用沈氏的力量，调查几个关键人物，尤其是当年实验室的安保主管，王崇山。他在事故前行为异常，事后神秘失踪，非常可疑。」
「王崇山……」沈砚之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追忆，「这个人，我有点印象。性格孤僻，做事却狠辣果断。父亲曾经评价过他‘可用，但需严防’。失踪后，沈家也试图找过他，但一无所获。」
「那是因为有人不想让你们找到。」林微肯定地说，「我怀疑他是‘轮回司’安插在实验室的内应。找到他，很可能就能找到突破口。」
沈砚之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叩击声。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可以。」他终于做出了决定，「我会让人重新启动对王崇山的调查，动用一些非常规渠道。至于信息共享……」他抬眼看向林微，目光深邃，「我希望林小姐也能展现出足够的诚意。比如，你昨晚在宴会上，那份精准的‘直觉’，究竟从何而来？」
又回到了这个核心问题。林微知道，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沈砚之很难真正信任她。但药庐和预知能力是她的最大底牌，绝不能暴露。
「如果我说，是母亲冥冥之中的指引，你信吗？」林微半真半假地说，眼神坦然，「有些感应，很难用科学解释。就像我能感觉到那份日志的不寻常，能感觉到王崇山的关键性。或许，是血脉相连的直觉，或许，是母亲希望我替她查明真相的执念。」
这个说法带着玄学色彩，但在此刻的情境下，反而比任何精密的谎言都更显得真实。尤其是在他们刚刚提及「轮回司」这种神秘组织之后。
沈砚之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想从她眼中找出破绽。林微坦然回望，眼神清澈而坚定。她不能退缩，必须让沈砚之相信，她拥有某种「特殊」的、对他有价值的洞察力，但又不能让他窥破真相。
终于，沈砚之移开了目光，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很玄妙的说法。不过，或许有些事，确实需要一点‘直觉’。」
他话锋一转：「合作可以，但我有几个条件。」
「请讲。」
「第一，所有调查必须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进行，除了你我，以及必要的绝对心腹，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包括你那位黑客朋友。」沈砚之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微，显然他对夏晓冉的存在并非一无所知。
林微心中微凛，沈砚之的情报能力果然厉害。她点头：「可以，但我需要确保我朋友的安全。」
「只要她不主动触及危险核心，沈氏可以保证她的信息不被追踪。」沈砚之给出了承诺，接着说出第二个条件，「第二，在公开场合，你需要配合我，维持‘合作伙伴’甚至更亲密的关系，以迷惑外界和潜在的敌人。这既是保护你，也是方便行动。」
林微明白他的意思，就像昨晚的宴会一样。她需要扮演一个合适的角色。「可以，但我有我的底线。」
「放心，我对乘人之危没兴趣。」沈砚之淡淡一句，带着某种矜傲，「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任何重大发现和行动，必须提前知会我，经过我的同意。我不喜欢意外，更不喜欢失控。」
这是要掌握主导权。林微略作思考，也同意了。在拥有足够实力之前，借助沈砚之的力量是必要的，暂时的服从可以接受。「可以。但我保留在紧急情况下自主行动的权利。」
沈砚之挑了挑眉，似乎对林微的谈判能力有了一丝欣赏。「成交。」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旁的一个保险柜前，熟练地输入密码和指纹，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古朴的檀木盒子。
「既然合作，我也展示一下诚意。」他将盒子放到林微面前的桌上，「这是整理我父亲遗物时发现的，与当年项目有关的东西，或许对你有用。」
林微的心跳莫名加速。她看着那个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檀木盒子，深吸一口气，伸手打开。
盒子里铺着深红色的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件物品——一把钥匙。
一把样式古老，呈现青铜色，上面刻着复杂云纹的……青铜钥匙！
林微的呼吸几乎停滞！这把钥匙的材质和纹饰，竟然与她梦中药庐里那个一直无法打开的、最中央的紫檀木药柜上的锁孔，极为相似！
难道……母亲留下的「钥匙」，指的不是普通的钥匙，而是这把能打开药庐内神秘药柜的青铜钥匙？而这把钥匙，竟然在沈砚之的父亲沈浩川手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尽量不让震惊表现在脸上，伸手拿起那把钥匙。钥匙入手微沉，带着一股沁人的凉意，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的能量。药庐空间在此刻似乎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那株小嫩芽轻轻摇曳了一下。
「这是……」林微抬起头，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沈砚之。
「父亲留下的，只标注了‘生命序列关键物品’，但没有说明用途。」沈砚之看着林微手中的钥匙，眼神复杂，「我研究过很久，一无所获。或许，它真的需要特定的‘锁’才能打开。」
特定的锁……林微几乎可以肯定，这把钥匙就是开启药庐内那个神秘药柜的关键！母亲将备份的数据或者其他关键物品，藏在了药庐空间里？而打开它的钥匙，却交给了沈浩川保管？这是一种互相制衡，还是某种默契的约定？
信息量太大，林微需要时间消化。她紧紧握住钥匙，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仿佛握住了通往真相的一线希望。
「谢谢你的信任，沈总。这把钥匙，或许非常重要。」林微将钥匙小心地收好。
「希望它能物尽其用。」沈砚之回到座位，「接下来，我会安排人跟进王崇山的线索。至于你，林小姐，或许可以开始着手研究一下‘新生’项目的原始数据和目前遇到的瓶颈。毕竟，这是我们明面上合作的由头。」
「我明白。」林微点头。这是交换，她需要展现出在专业上的价值。
「另外，」沈砚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美的信封，推到林微面前，「明晚有一个慈善拍卖晚宴，档次更高，到场的人也更复杂。你陪我出席。」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林微知道，这是「维持关系」的一部分，也是将她进一步推入漩涡中心的步骤。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
「下午我会让周助理把相关的资料和晚宴的注意事项送给你。现在，」沈砚之按下内部通话键，「周助理，带林小姐去给她准备的办公室。」
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
林微站起身，握着口袋里的青铜钥匙，感觉分量沉重。这场合作才刚刚开始，但她已经嗅到了更加浓烈的危险气息。沈砚之是盟友，也是需要时刻提防的猎手。而「轮回司」的阴影，已经笼罩了下来。
她跟着周助理离开总裁办公室，走向同一层楼的一间独立办公室。房间不大，但设施齐全，窗外视野也很好。
「林小姐，这就是您的办公室。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周助理态度恭敬。
「谢谢。」林微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才允许自己长长舒了一口气。刚才与沈砚之的交锋，看似平静，实则耗神费力。
她摊开手心，那把青铜钥匙静静躺着，散发着幽幽光泽。
母亲，沈浩川，药庐，钥匙，轮回司……这一切，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而她手握这把钥匙，又将会打开怎样一个潘多拉魔盒？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和渺小的人群。这座城市看似繁华平静，其下却暗流汹涌。而她，已经踏入了漩涡的中心，再无退路。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夏晓冉发来的加密信息：
「微微！有发现！王崇山失踪前最后一个联系的是一个海外加密号码，虽然无法破解内容，但信号源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在城西的旧码头区！那里鱼龙混杂，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交易！要不要我去摸摸底？」
旧码头区？林微眼神一凝。那里确实是藏匿和进行非法交易的好地方。
她快速回复：「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我消息。沈砚之已经同意合作，会动用他的渠道调查。你先继续深挖网络信息，尤其是清迈那条线，看能不能找到更具体的关联。」
夏晓冉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
放下手机，林微握紧了青铜钥匙。棋盘已经铺开，棋子也已就位。接下来，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小心翼翼。
她有一种预感，那把锁，离她并不遥远。而真相，或许就藏在药庐之中，等待着她去开启。
夜幕再次降临，城市的霓虹灯亮起，掩盖了无数隐秘的交易和谋划。林微在沈氏集团给她安排的临时住所里，再次凝神进入了药庐空间。
这一次，她径直走向那个位于空间最中央、一直无法开启的紫檀木药柜。药柜古朴神秘，上面的青铜锁孔，与她手中钥匙的形状，完美吻合。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深吸一口气，她将手中的青铜钥匙，缓缓地、坚定地，插入了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药庐空间里，清晰可闻。
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