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前夜,我把灯都点成了灵幡。
顾昭珩那一口黑血喷在我肩头时,我竟没觉得疼。
只觉那滚烫的温热顺着布料渗进皮肤,像一道封印被强行撕开的裂痕——通往某个更深、更暗的真相。
双生渊贯通之后,我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明。
心器在识海中嗡鸣不休,【羁绊主权认证完成】的提示尚未消散,新的警报却已炸响:
【侦测到周期性怨念潮汐……“冥火祭”将在本月望夜重启,倒计时:七十二时辰。】
我猛地攥紧袖中那份京兆尹案卷副本,指节泛白。
三年来,每逢十五,城南长兴坊必有一名女子失踪。
尸体被发现时,皆面带诡异微笑,唇角以金线细细绣出符纹,与引魂姑操控的代命婢如出一辙。
而今引魂姑虽死,她临终前那句“你挡不住的,棠小姐,元宵夜里,百鬼归位”,仍如毒蛇盘踞在我耳畔。
这不是结束,是开始。
我当即下令:全府禁提“元宵”二字,违者罚俸闭门三日;所有灯笼尽数撤换,改悬白绢素灯,形制仿古招魂幡,灯面不绘花鸟,只书亡者姓名——是我从母亲遗物《冥典》残页上复原的“忆网”纹路。
匠人们战战兢兢,私底下议论纷纷:“大小姐这是要办丧事不成?”
可没人敢违抗。
自从我掌掴苏晚晚、揭穿继母王氏毒计、又借系统布局将沈清瑶逐出家门后,相府上下早已无人敢轻视这位“恶毒嫡女”。
更没人知道,那七十二盏素灯,每一盏内芯都缠着我亲手织入的反咒丝线——取自引魂姑所用音律符纸烧烬,混入银针磨粉,再由我以指尖血浸染三遍。
只要子时一到,若有邪术引动灯火为媒,这些灯便会逆向传讯,将施咒者的位置反噬暴露。
顾昭珩伤势未愈,却执意站在我身旁。
“你想一个人扛下所有?”他靠在廊柱边,脸色苍白如纸,眸光却锐利如刀,“别忘了,你也曾说过——第八次,我救了你。”
我望着他眼底尚未褪尽的血雾,心头微颤。
那场梦境厮杀里,他曾亲手将剑刺入我的胸膛七次,每一次都是为了验证“是否真实”。
直到最后一次,他挣脱幻境,握住了我的手。
如今他活着醒来,第一件事却是调兵布防。
我默然开启“双生渊”,意识如丝线般探出,将“影织”所录的玄牝会符咒图谱、地脉节点分布、以及音律控魂的节奏规律,尽数传递过去。
他的眉心微微跳动,闭目良久,再睁眼时,寒光四射。
“她们要用万民灯火点燃冥河,献祭千魂,唤醒‘喜煞’。”他冷笑一声,提笔疾书,“那我们就让每一盏灯,都照见她们的罪。”
一道密令悄然传出:靖王麾下暗卫伪装成各地商贩,潜入京城各大灯市,将混有“醒魂灰”的蜡油注入花灯灯芯。
此灰乃取自百年槐木焚烬,辅以镇魂铃粉末,凡被邪术摄魂者,触之即醒。
我以为万无一失。
直到春桃慌张来报:“西街有个孩子,手里拎着莲花灯,灯芯烧出的是绿火!”
我赶到时,那孩童正咯咯笑着,把灯举向天空:“姐姐说,点了这灯,娘就能回家了。”
幽绿色的火焰在暮色中摇曳,像是从坟茔里爬出的鬼手。
我启动“察言观色”,目光扫过人群,瞬间锁定角落里一名佝偻妇人——她眼神飘忽,右手不断摩挲着袖中某物,喉结剧烈滚动,分明在说谎。
“就是你做的灯。”我步步逼近。
她浑身一震,抬头看我,浑浊眼中竟浮起一丝诡异笑意:“棠小姐……您终于来了。”
我认出了那笑容。
饲恩婆吴氏,当年以“舍饭养孤”之名,实则炼童魂为药引,专供玄牝会高层续命。
她虽早被官府处决,但据查,其徒孙逃逸无踪。
眼前这妇人,正是她的血脉传人。
“谁教你这么做的?”我冷声问。
她咧嘴一笑,牙龈发黑:“正月十五,百鬼夜行,只要有人念‘愿为清棠赴黄泉’,魂便归位……那时,您也会回来的,棠小姐,您才是最初的祭品……”
话音未落,她忽然双眼翻白,七窍流出漆黑如墨的血,扑通倒地,再无声息。
我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她手腕,心器猛然震动:
【侦测到高阶咒术反噬痕迹……远程灭口,手法源自“缚神诀”残篇,源头指向——城南古塔遗址。】
风骤起。
我抬眼望去,远处天际,一只凤凰虚影掠空而过,羽翼燃着幽蓝火焰,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召唤。
而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原来如此。
她们从未打算在相府动手。
她们的目标,从来都是整个京城的灯火。
而我提前换掉的那些灯……或许不是防御,而是——诱饵。
我缓缓站起身,望向顾昭珩:“我想,我们该去一趟城南。”
他看着我,眸光深不见底:“你知道会看到什么?”
“我不知道。”我低声说,指尖抚过袖中那片碎玉,“但母亲留下的清心佩不会无缘无故碎裂。它在提醒我——有些债,必须在元宵之前,亲手清算。”
夜色如墨,压向皇城。
而我,已将满城喜庆的花灯,悄然变成了——索命的灵幡。
夜色如铁,城南古塔孤峙于荒草之间,残垣断壁间透出一股死寂的阴寒。
风掠过耳畔,竟似有孩童低语,细碎而缠绵,像从地底渗出的怨气。
我与顾昭珩并肩而行,脚步轻却坚定。
他右臂仍有旧伤未愈,却执意握剑在手,剑鞘轻点地面,每一步都像在丈量生死的距离。
“你真要进去?”他低声问,目光落在我袖中那片碎玉上,“这地方……连鬼都不敢来。”
我冷笑:“所以才该去。她们怕的,才是真相。”
心器嗡鸣,【侦测到高频魂波共振】的提示刚浮现,脚下的土地忽然微微震颤。
我猛然抬手,启动“宅斗谋士”系统最高权限——
“魂狱·启!”
刹那间,无形结界自双生渊爆发,以我为中心,层层涟漪扩散而出。
四周空气仿佛凝固,连风都停滞。
这是中级谋士无法企及的能力——唯有顶级心战统帅方可短暂封锁空间,阻断邪术传递。
“走。”我迈步踏入废墟,指尖划过焦黑的梁柱,忽觉一丝异样——地下三尺,有微弱心跳。
顾昭珩眼神一凛,抽出长剑,一剑劈下!
轰然巨响,地面裂开一道深缝,幽光自地底涌出。
十二具漆黑小棺浮现眼前,棺身刻满扭曲符文,正是《冥典》所载的“归命蛊阵眼”。
每一具棺木中央,嵌着一对双生子的手骨,交叠成誓印,血脉相连,魂魄却被强行禁锢。
“是活祭。”我声音冷得发颤,“用无辜孩童的纯阳之魂,点燃‘喜煞’引路冥火。”
顾昭珩二话不说,挥剑破棺。
第一具、第二具……鲜血溅在他玄色衣袍上,像一朵朵绽开的墨梅。
孩子们脸色青白,呼吸微弱,额心一点猩红蛊斑若隐若现。
直到最后一具棺木打开。
一个小女孩缓缓睁眼,瞳孔无神,却齐刷刷转向我。
她张了张嘴,其余十一人竟同时启唇,十二个稚嫩的声音重叠成一句低语:
“姐姐,她们说你是煞女……可你的眼睛,不像坏人。”
我心头剧震,像是被利刃贯穿。
不是恐惧,而是痛。
那种被人误解至死、却仍有人愿意相信你的眼神——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蹲下身,指尖沾血,在地面缓缓写下手语:“你们才是对的人。”
话音落,双生渊骤然共鸣!
金丝自识海炸开,直连顾昭珩眉心。
我们同时“看”到了——这些孩子体内,竟埋藏着古老的血脉密钥,纹路与母亲遗书中的“凤鸣九霄”地图完全吻合!
这不是献祭,是传承。
她们想毁掉的,正是通往古城的钥匙。
就在此时,天穹骤变。
一道赤金色裂隙撕开夜幕,悬浮古城的轮廓若隐若现,檐角飞翘,钟声渺远,仿佛来自轮回彼端的召唤。
月光下,两道虚影悄然浮现——旧誓双影,首次显形!
男女并肩而立,白衣胜雪,执手相望,齐声低诵:
“誓断轮回,命不由天。”
话音落,双生渊金丝暴涨,如藤蔓般缠绕住我和顾昭珩的手腕,灼热却不痛,反似血脉归位的悸动。
系统轰然炸响——
【顶级谋士·心战统帅,觉醒倒计时:99%】
与此同时,城南古塔顶端,灰烬翻涌,一只由亡魂残念凝聚的琵琶缓缓成形。
琴弦无风自动,发出第一声凄厉前奏,刺破长夜。
回程途中,京城灯火渐近,万家团圆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与顾昭珩并肩行于朱雀街,百姓笑语盈耳,花灯如海。
可我却越走越慢。
因为——
前方巷口,一盏莲花灯静静悬挂,烛火忽地由红转青,无风自转,悠悠打了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