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的耳尖在烛火下红得像沾了血,我隔着车帘都能听见她揣小本子时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颠簸里,我捏了捏顾昭珩掌心的玉片,母亲虚影指尖的温度还残留在上面——那不是幻觉,是她用最后的执念在给我指路。
到了。顾昭珩掀开车帘,冷风卷着夜露扑进来。
我踩着春桃递来的脚踏下车,抬眼便看见相府朱漆大门上的铜兽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春桃小跑着过来替我拢披风,小本子在她怀里压出个鼓包,我扫了眼她冻得发红的鼻尖,轻声道:去暖阁把东西取来,我在偏厅等。
偏厅的炭盆烧得正旺,我解下披风搭在椅背上,盯着春桃捧来的青瓷茶盏。
她手忙脚乱地翻小本子时,我瞥见纸页边缘沾着天牢特有的霉味——那是潮湿石壁渗进纸里的味道。姑娘你看,她指着某行墨迹,每日辰时三刻,狱卒会送清醒散。
这是林公子的用药方子......
我的指尖在梦引草三个字上顿住。
梦引草是宁神的,可后面那串配料里,血契灰三个字像根针,扎得我眼皮猛跳。
系统在识海嗡鸣:【逻辑推理·成分验证】启动。
我闭了闭眼,前世看过的《百毒经》突然浮出来——血契灰,焚烧《阴契录》残页的灰烬,能引执念者的魂识,在濒死时与目标建立链接。
他不是求死。我捏着纸页的手发紧,茶盏里的水纹被我捏得晃荡,是要把他的种进我梦里,让我每夜都看见他。春桃倒抽冷气,茶盘差点没端稳:那、那可怎么办?我摸向腰间锦囊里的玉片,母亲的虚影在锦缎下微微发烫。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心锚·双生】可逆向干扰——先注入否定情绪,斩断链接。
三更梆子响过第二遍时,我跪在佛堂蒲团上。
玉片贴在心口,凉意顺着血脉往四肢钻。
系统的【执念回响】展开时,我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雨夜里的青瓦屋檐,穿素裙的女人被拖向祠堂后的土坑,小小孩童扒着门缝,指甲抠进木头里,喉咙里发出被扼住似的呜咽。不孝之女,不配为人妻。男人的声音像块冰,砸在孩子颤抖的脊背上。
我猛地睁眼,冷汗浸透中衣。
林修远最深的恐惧,是被至亲抛弃的绝望。
指尖银针刺破皮肤时,血珠坠进青瓷香炉的声音格外清晰。
春桃捧着香炉站在门口,烛火映得她眼眶发红:姑娘,这香......混着七情香残粉。我用帕子裹住手指,血在帕子上洇出朵小红花,送进天牢通风口,他闻得到。
天牢的夜比外头更冷。
我站在廊下阴影里,看着春桃踮脚把香炉塞进墙缝。
狱卒的灯笼在转角晃了晃,她缩了缩脖子,像只偷食的狸猫。
更夫敲过三更的梆子声刚落,牢里突然传来重物砸地的闷响。
大人!
林公子疯了!狱卒跌跌撞撞跑出来,灯笼都歪了,他缩在墙角发抖,嘴里直喊,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牢门缝隙里漏出点光,照见林修远蜷缩的影子。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掐住脖子的幼兽:娘......我不是废物......别关我进去......
我摸出袖中的银哨吹了声,顾昭珩的身影从另一侧廊柱后转出来。
他披着玄色大氅,眉眼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伸手替我拢了拢披风:要进去?我摇头,指尖按在耳畔的系统提示区——【心锚·双生】已启动。
你连被爱的资格都没有,还妄想被记住?我对着牢门低语,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林修远突然抬头,额头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他的瞳孔扩散成漆黑的洞,血丝顺着眼白爬满眼眶:不!
清棠!
你在乎我!
你一定在做梦!他扑向牢门,铁链哗啦作响,你心跳快了!
你刚才心跳快了!
可他越是嘶吼,声音越虚。
我能感觉到,那根连接我们的魂识线正在变细——他感知不到我的情绪,就像在抓一把散沙。
顾昭珩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我冰凉的手背:该走了。我最后看了眼牢里癫狂的身影,转身时听见他的哭嚎被夜风撕成碎片。
回府的马车上,顾昭珩递给我一封密报。
蜡封是林家祖祠的云纹,我捏开时,守祠老仆的字迹还带着墨香:昨夜地底诵经声,香火无风自燃。他们怕了。我把密报扔进炭盆,火苗舔过纸页,阴契根脉要断,自然躁动。顾昭珩盯着我泛白的嘴唇,突然握住我的手按在他心口:你用了心锚反噬,伤的是自己。
我没说话。
玉片在锦囊里发烫,母亲的虚影又闪了一下,这次指尖点得更急——京西,京西。
马车碾过积水的声音里,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系统的预警在识海循环:【反噬启动,三日情绪低迷】。
回房时雨已经下大了。
春桃替我换了湿衣,端来的参汤还冒着热气。
我坐在妆台前整理线索,烛火在雨幕里忽明忽暗。
指尖突然刺痛,像有血逆流回心脏——那是心锚反噬的征兆。
窗外的雨声里,似乎有人在低语,可我仔细听时,又只剩雨打青瓦的声音。
林修远的执念还没灭,我知道。
但这次,它不过是灰烬里的余火,风一吹,就散了。
春桃收拾妆奁时,我瞥见她从箱底摸出个布包,边角绣着并蒂莲——那是林修远送的《归棠图》原卷。
她抬头撞见我看,耳尖又红了:姑娘,这画......收着吧。我吹灭烛火,黑暗里玉片的温度透过锦囊传来,等天放晴了,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