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裹着狐裘站在廊下,看春桃踩着积雪跑来时,发顶落了层薄霜。
她冻得鼻尖通红,掌心却攥着半片被体温焐软的碎纸——魏九的字迹浸了水,寅时三刻,西城门几个字晕成墨团。
崔氏要连夜送红绡出城。我捏着碎纸,指节被冻得发白。
梅宴上那卷录影像把刀悬在崔氏颈间,她若想活命,只能让红绡永远开不了口。
春桃哈着白气点头:外宅网的人说,魏九带了两个粗使婆子押车,马车上盖着草席。她从袖中摸出个铜哨,奴婢已通知守城门的张叔,他说雪大路滑,马车到西城门至少要耽搁半柱香。
我望着院角那株老梅,雪压得枝桠弯成弓。
原主死的那晚,荷花池结的冰也是这样厚吧?
可如今不同了——我摸了摸发间玉簪,识海里系统的光纹若隐若现。去把我的玄色斗篷拿来。我转身时,靴底碾碎块冰碴,我要亲自接红绡回来。
西城门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我躲在街角茶棚里,看魏九的马车裹着雪雾驶来。
驾车的车夫缩着脖子甩鞭子,草席下传来细碎的响动——是红绡在挣扎。
停车!守城的张叔搓着冻僵的手拦路,例行查车!
魏九掀开车帘探出头,脸上堆着笑:张大哥,都是相府送的年礼,查什么——
话音未落,我已掀开茶棚的棉帘。
风雪灌进来,魏九的笑僵在脸上,喉结动了动,像被掐住脖子的鸭。
沈...沈小姐?他倒退半步,撞在马车上。
我盯着草席下凸起的人形,走过去掀开一角。
红绡蜷缩在稻草里,手腕勒着麻绳,青紫色的痕迹从袖口蔓延到手背。
她抬头时,眼睛像口枯井,没有半分活气。
魏管家这是要送舞姬去哪儿?我指尖划过她腕上的勒痕,能摸到粗麻绳磨破的皮,梅宴上跳得不够,还要换个地方跳?
魏九额头冒出汗珠,在雪地里格外刺眼:小人...小人送她回家省亲!
省亲?我扯下他腰间的钱袋,银锭哗啦啦掉在雪地上,崔夫人给的封口费,五两银子买条人命,倒比买只鸡还便宜。
红绡突然剧烈颤抖,稻草蹭得她额角发红。
我蹲下来,从袖中摸出块碎银——与魏九钱袋里的银锭一般大小,我这里也有五两。我把银子放在她掌心,你替崔氏跳一次撞人舞,她给你五两;你替自己跳一次,我给你五两。
她的手指蜷起来,银子硌得掌心生疼:替...替自己?
我保你入教坊司挂名,每月领例银。我指着她腕上的绳结,你娘的药钱,我出。
但你得在明日的听雪茶会上,把那支舞再跳一遍——不是给崔氏当刀,是给全京城看,这把刀是怎么被磨出来的。
她的眼泪突然砸在银锭上,溅起细小的雪沫:我娘咳血半个月了...崔夫人说,只要我泼了你,就给十两药银...可我跳了三次,她只给五两,还说贱蹄子也配要全款...
我替她解开腕上的麻绳,血珠顺着苍白的皮肤往下淌:所以你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欠你的那五两,到底欠在哪儿。
次日的城南雅集飘着细雪,暖阁里坐了七位贵女——都是被崔氏散布过谣言的:安远侯的二小姐被说与戏子私通,平南伯的独女被传偷拿嫁妆。
我掀帘进去时,她们正捧着茶盏低声说话,见我进来,纷纷起身。
沈小姐。安远侯二小姐周若雪攥着帕子,你说要还我们个公道,可是真的?
我指了指后堂:等会儿你们便知道。
红绡换了身月白素裙,站在堂中时,裙角还沾着昨夜的草屑。
她望着满座贵女,手指绞着裙边,指节发白。
我起身,茶盏搁在案上发出轻响:昨夜有人问我,为何不直接揭发崔氏?我望着红绡发顶的珠花——那是我让春桃找的,与梅宴上她戴的那支一模一样,因为我要让你们看清楚,被崔氏推出来的,从来不是凶手。我顿了顿,是刀。
乐声起时,红绡的身子突然绷直。
她抬臂,托盘的动作与录影里分毫不差:三步一停,裙角扫过案角的茶盏;踉跄时,腰肢拧成一道弯月——连发间珠花摇晃的弧度,都与那日暖阁里的影像重叠。
周若雪地捏碎茶盏:这...这是崔夫人教的?
她教了七日。我取出杜子清送来的录影,铜镜映出红绡在空阁里反复练习的画面,从如何踉跄能让茶盏精准泼到我身上,到被拦阻时该如何咬着牙说是沈小姐推的
红绡的舞步突然乱了,她扑在地上,眼泪砸湿青砖:崔夫人说,只要我演得像,就给我娘抓药...可我跳完,她让魏管家塞给我五两银子,说你这种贱籍,能拿五两已是抬举...
台下传来抽气声。
魏九不知何时挤到前排,脸红得像煮熟的虾:胡扯!
你这贱蹄子——
拿下。我话音未落,顾昭珩派来的暗卫已从梁上跃下,反剪了魏九的双臂。
他踢翻条凳,骂声混着唾沫星子乱飞:你们敢动我?
崔夫人——
崔夫人此刻正跪在佛堂里抄经。我扯出魏九怀里的账本,翻到夹着红绸的那页,上月初三,崔氏银庄支银五两,经手人魏九;上月初十,支银五两,经手人魏九...共计七次,都是赏舞姬我把账本拍在案上,七次,换七条人命。
红绡突然跪过来,抓住我裙角:沈小姐,我...我还能跳吗?她仰起脸,眼里有了光,我想让我娘知道,她女儿不是贱蹄子。
系统的提示声在识海里炸响,像春雷劈开冻土:【心器共鸣度101%,真相进度:100%。
触发双影离体初现】!
我袖中玉簪发烫,两道虚影窜出来——一道绕在我心口,凉得像浸了雪水;另一道化作细针,钻入窗缝的风里。
可以。我摸了摸她发顶,你跳,我给你打拍子。
乐声重新响起时,红绡的舞步比昨夜更利落。
她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上,每一次踉跄都带着股狠劲——那不是被人推着走的刀,是自己举起来的剑。
黄昏时,春桃端着参汤进来,耳坠子晃得人眼晕:外宅网的人说,崔氏房里的炭火烧得特别旺,她贴身的周妈妈抱了两摞账本去后院,说是要清旧账
我捏着玉簪,能感觉到那道细针虚影正从窗外溜进来,带着股焦糊味——是纸烧着的味道。她烧得掉纸,烧不掉声音。我把参汤推回去,去把顾昭珩送的玄色大氅拿来,夜里风大。
春桃应了声,转身时碰翻了妆匣。
珍珠滚了满地,我弯腰去捡,却看见铜镜里自己的影子——两道玉簪虚影浮在身后,一道像盾,一道像剑。
三更天的雪停了。
我站在崔府后墙外的槐树上,看后院那间柴房冒起火光。
暗卫们伏在四周,刀鞘撞着树干,发出细碎的响。
火舌舔着窗纸时,我摸了摸发间玉簪,虚影在掌心凝成细针。
崔氏的声音从火光里飘出来,带着哭腔:烧!全烧了!
我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笑了。
下一局,该你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