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不知道,一张针对他们的伏击网,正在黑暗中悄悄展开——而这张网的编织者,还在为“两个光杆司令”的情报庆幸,以为自己找到了最容易得手的目标。
镇派出所的值班室弥漫着一股廉价烟叶和旧纸张混合的沉闷气味。
协警老周蜷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指尖夹着的烟卷已经烧到了滤嘴,烫手的疼痛才让他猛地回神,慌忙将烟蒂摁灭在满是疮痍的烟灰缸里。
桌上的老旧收音机还在咿咿呀呀地播放着关于边境治安整治的新闻,但他的全部心神,早已被手机屏幕上那条猝然弹出的加密信息吸走了魂魄。
那是鬼姐手下的情报贩子发来的,短短一行字,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捅进了他的心脏:“勐腊至瑞丽段,马帮三队,确认全灭。铁路、王庆瑞牵头联合行动。”
冷汗瞬间从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浸透了他后背的制服衬衫。
五年了,他像一只藏在阴暗角落的老鼠,靠着协警的身份,偷偷为坤爷的马帮传递了无数情报——民警的巡逻路线、检查站的换岗时间、外来人员的盘查重点…每一次“通风报信”后,塞进他口袋里的钞票都带着血腥味,却也让他在这偏远小镇过上了相对滋润的日子。可这次,天塌得毫无征兆。
“老周,发什么呆呢?脸色这么难看。”门口传来年轻民警小李的声音,他抱着一叠刚收上来的流动人口登记表走了进来,
“所长刚交代了,铁路同志下午可能要过来,再借一份最新的边境地形图。你赶紧把图库那边整理一下,别像上次那样手忙脚乱找半天。”
“铁…铁路同志?他还来?”老周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强压下声音里的颤抖,伸手接过那叠表格,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凉。
“可不是嘛,”小李没察觉他的异常,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一边随口闲聊,
“听说他这次过来就是临时协调,没带啥人手,轻装简从。上次来借地图,就一个人,背个旧军用挎包,看着比咱们还像来基层体验生活的。可人家是真有本事,不动声色就联合部队端了马帮三个硬骨头窝点,所长在办公室夸了好几次了。”
每一句话都像锤子砸在老周心上。他趁着小李转身去倒水的功夫,像做贼一样飞快地拉开抽屉,摸出藏在最底层用牛皮纸包着的加密手机——那是坤爷的人给他的,严令只有生死攸关时才能启用。
他手指哆嗦着按下那个唯一的快捷键,电话刚一接通,他就对着话筒急促地低语,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马帮…马帮的事,你们知道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哑而不耐烦的声音:“刚收到风,正要去报给鬼姐。怎么?你这老地鼠有新料?”
“铁路!铁路下午还要来派出所!”老周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他身边真没别人?就一个人?要是…要是他这次来,跟所长深聊,问起以前马帮活动规律,或者查流动人口登记底册,我会不会被盯上?坤爷…坤爷那边怎么说?我是不是该撤了?!”
“慌个屁!”那头的声音瞬间冷厉起来,
“鬼姐已经动用所有渠道查清了,铁路和王庆瑞现在就是光杆司令,在这边没兵权!他们来派出所,无非就是借地图、问路况,查不到你头上!把你那点老鼠胆子收起来!坤爷那边,新的指令已经到了,‘蝮蛇’已经带人过来了,就是要彻底解决他们两个。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想着跑,是给我死死盯住铁路!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在所里跟谁说了什么话,出了门往哪个方向去,哪怕他半路系个鞋带,你都给我记下来!一点细节都不能漏!”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老周瘫软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目光扫过桌上那份摊开的边境地形图,上面那些只有他能看懂的、用红笔浅浅标注的马帮秘密路线和接应点,此刻显得无比刺眼。
他猛地想起上个月,马帮的小头目“老三”还笑嘻嘻地塞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拍着他肩膀说“周哥够意思,这趟货顺了,兄弟们在缅甸赌场给你留个位置”,可现在,“老三”恐怕早已成了阶下囚,正在某间审讯室里把知道的一切都倒出来。
“不能等死…绝对不能坐以待毙…”老周猛地喘了几口粗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站起身,假装活动筋骨走到窗边,目光却像鹰隼一样死死钉在派出所唯一的大门和门前的土路上。
他必须亲眼确认铁路的状态,必须摸清他的行踪规律,这是他活下去唯一的筹码——如果“蝮蛇”成功,他依旧是坤爷有用的“暗桩”;如果失败,或者铁路顺藤摸瓜查过来,他的下场只有沉江或者吃枪子。
下午两点刚过,一辆满是泥点的军用绿色吉普车精准地停在了派出所门口。车门打开,铁路利落地跳下车,依旧背着那个半旧的军用挎包,手里还提着两袋明显是给所里民警带的当地水果。左右没有任何随行人员。
老周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迅速缩回身子,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短铅笔,飞快地写下:“14:10,铁路独身驾车至所,携水果,无护卫。”
刚写完,所长爽朗的笑声就从院子里传来:“铁路同志!你可算来了!快,屋里坐!老周!老周!把最新版的那份大比例地形图给铁路同志找出来!”
老周深吸一口气,将纸条塞回裤兜,用力在脸上挤出几分惯有的、略带讨好和怯懦的笑容,拿起桌上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地图迎了出去。
他始终低着头,不敢与铁路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对视,双手将地图递过去:“领…领导,这是最新的,连护林员踩出来的小毛道都标上了,您看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