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的阴寒尚未从精铁护手上褪去,那枚带着死亡气息的青铜狼符在掌心硌得生疼。林铁山冲出密道,如同裹挟着北境风雪的煞神,撞破慈宁宫偏殿死寂的空气。殿内,陈院判瘫坐在昭昭榻前,枯手徒劳地按着她毫无起伏的胸口,老泪纵横,口中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地上,那几道“血髓引”碎裂干涸的深痕,如同刻在心脏上的墓志铭。
林铁山脚步顿住,青铜面具下燃烧的怒火被眼前景象浇上一盆冰水。他攥紧了狼符,冰冷的金属棱角刺痛掌心,一字未发,只将那枚小小的、刻着狰狞狼头的青铜符,重重拍在离昭昭最近的小几上!
“当!” 一声闷响,震得陈院判浑身一颤。
狼符幽绿的狼眼在昏暗烛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无需言语,这来自冰窖冻尸旁的证物,连同他周身未散的寒气与血腥,已昭示了一切——生机已绝,线索再断!
“统领!统领!!” 殿外,一名浑身烟灰、脸上带着燎泡的龙骧卫校尉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惊恐,“乾元殿…乾元殿偏殿烧塌了!火…火场里…扒…扒出来一具…一具烧焦的尸骸!穿着…穿着监国的寝衣!腰…腰带上…挂着监国的蟠龙玉佩!”
嗡——!
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赵珩…也死了?!葬身火海?!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偏殿!主心骨尽失,朝局的天…彻底塌了!
林铁山覆盖着青铜面具的头颅猛地转向殿外乾元殿方向!那里,冲天的火光已将夜幕染成一片妖异的橘红!他眼中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愤怒,是悲痛,更有一丝冰冷的、洞穿迷雾的审视!时机太巧!巧得像一个精心编织的…死局!
焦骨疑踪,玉佩染尘
乾元殿偏殿废墟。
余烬未熄,焦黑的梁柱如同巨兽的残骸,扭曲地刺向夜空。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皮肉烧灼的恶臭,令人作呕。侍卫和太监们如同失了魂的蚂蚁,在滚烫的瓦砾和灰烬中徒劳地翻找、挖掘。
一具蜷缩的、几乎碳化的焦黑尸骸被小心地抬了出来,放在铺开的素白麻布上。尸骸身上的锦缎寝衣早已化为飞灰,只余下几片焦黑的织物残片紧贴在枯骨上。尸骸腰间,一枚同样被熏得乌黑、却依旧能辨认出蟠龙轮廓的玉佩,被侍卫颤抖着解下,捧在手中。
“是…是监国的玉佩…没错…” 一名跟随赵珩多年的老太监只看了一眼,便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所有人的心沉入了深渊。玉佩在此,尸骸穿着寝衣于偏殿被焚…似乎…再无悬念。
林铁山如同铁铸的雕像,矗立在焦尸前。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一寸寸扫过那具狰狞的残骸。骨骼的扭曲姿态…焦化的程度…他俯下身,戴着精铁护手的手指,极其小心地避开滚烫的余烬,捏起一小片尚未完全烧毁的、紧贴在焦黑臂骨上的织物残片。残片边缘,隐约可见一丝…极其细微的、未染烟火的淡金色丝线?
赵珩的寝衣…何时用了金线?
一丝冰冷的疑虑如同毒蛇,悄然爬上心头。
他不动声色地将残片藏入护手夹层。目光再次投向那枚被捧着的乌黑蟠龙玉佩。玉佩上沾染着厚厚的灰烬和…一丝暗红发黑、如同干涸血迹的污渍。
血迹?赵珩肩头中镖,血染寝衣…玉佩染血,似乎合理。但这污渍的位置…更像是被后来抹上去的…刻意?
冰尸易面,耳后藏针
慈宁宫偏殿的死寂被乾元殿的噩耗彻底撕裂。陈院判的呜咽,侍卫的惊恐低语,如同魔音灌脑。
榻上,昭昭的身体在死寂中,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那动作细微得如同幻觉,却让守在她榻边、正绝望地擦拭她唇边污血的老嬷嬷浑身剧震!
“郡…郡主?!” 老嬷嬷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紧接着,昭羽紧闭的眼睫,如同挣扎着破茧的蝶,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息,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院判!院判!郡主…郡主好像…!” 老嬷嬷狂喜地嘶喊起来!
陈院判如同被雷击中,猛地扑到榻边,手指颤抖着搭上昭昭颈侧!那脉搏…依旧微弱得如同游丝,却…不再是彻底的死寂!仿佛有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生机,在剧毒的废墟中,硬生生挤出了一条缝隙!
“天…天佑郡主!” 陈院判老泪纵横,几乎要跪倒在地!是之前灌下去的“血髓引”药力?还是郡主自身那钢铁般的意志?他来不及细想,立刻抓起金针,全力护住那丝微弱的生机!
就在这时!
昭昭沾满污血、冰冷的手指,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了一点点,指尖微弱地…指向了林铁山放在小几上的那枚青铜狼符!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干裂的唇瓣上凝结的乌黑血痂裂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那双勉强睁开一丝缝隙的眼睛,瞳孔涣散失焦,却死死地、执拗地“盯”着那枚狼符!
林铁山猛地一步跨到榻前,单膝跪地,将耳朵凑近昭昭的唇边!
微弱到极致、带着血沫摩擦的气流声,艰难地送入他的耳中:
“…冰…尸…耳…后…皮…掀…”
冰尸?耳后?皮掀?!
林铁山瞳孔骤然收缩!他瞬间明白了昭昭在指什么!那具冰窖冻尸!耳后的毒针孔!
他猛地起身,青铜面具下的眼神锐利如刀!没有丝毫犹豫,他对着殿外厉声咆哮:“来人!立刻封锁西六宫废弃冰窖!将里面那具冻尸…给本统领…完整地抬过来!现在!快!”
青烟余烬,福顺惊魂
就在侍卫领命狂奔向冰窖的同时。
慈宁宫外围,靠近宫墙根一处堆放杂物的偏僻庑廊下。阴影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
小太监“福顺”佝偻着腰,如同真正的杂役,正费力地将一筐沉重的炭块搬向角落。他动作笨拙,额角渗出细汗,低眉顺眼,与周围忙碌救火、清理火场的宫人毫无二致。
然而,他那只微泛青光的独眼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漠然。冰窖里的冻尸和狼符,是他精心布置的诱饵和迷雾。乾元殿的焦尸和玉佩,更是足以让整个雍朝权力核心彻底崩塌的致命一击。混乱,正是最好的掩护。
突然!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杀气腾腾的龙骧卫士兵在两名狼卫的带领下,如同旋风般冲过他所在的庑廊,目标直指西六宫深处的废弃冰窖方向!
福顺(萧烬)搬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独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却足以致命的惊疑!龙骧卫…去冰窖?目标明确!他们发现了什么?是那具冻尸?还是…他留下的狼符?不,狼符只是误导!除非…他们想验尸?!
一丝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那具冻尸…耳后…他处理得足够干净吗?不…不可能!那种程度的冰冻和毒杀…除非…
一个几乎被他忽略的细节猛地刺入脑海——冻尸耳后那个毒针孔周围,为了掩盖易容面具边缘最细微的接缝,他好像…好像用特制的药膏抹平过!那药膏遇火即融,但在极寒下…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内里的衣衫!他猛地低下头,掩盖住独眼中一闪而逝的惊骇!
必须…立刻确认冰窖的情况!或者…立刻离开!
他放下炭筐,佝偻着腰,脚步看似蹒跚,却极其迅速地拐向另一条通往御膳房后巷的小路。身影很快消失在更深的宫墙阴影里,如同被惊动的毒蝎,迅速缩回了黑暗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