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将叙旧和整理证据的空间留给了情绪激动的李安和阿响,自己则带着那几块珍贵的“息燧石”样本,走向卓教授的实验室。想到江墨白可能还在医务部,他又绕路过去了一趟。
果然,江墨白正被医务部的护士小姐姐按着做更详细的检查,右臂打着固定的支架,脸色比平时更白一些,但眼神依旧清明冷静,甚至还想用左手去拿旁边的任务报告看。
安眠无奈地笑了笑,走过去拿起报告,在沈倩沉默的目光中塞进她怀里:“江墨白,休息时间。”他晃了晃手里的矿石,“东西我带到了,卓教授那边我去就行。你安心养着。”
江墨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给他点了个赞。
安眠拿着矿石来到卓教授那嘈杂又充满活力的实验室。老头正对着一块金属板敲敲打打,火花四溅。
安眠将那块珍贵的“息燧石”样本轻轻放在卓教授杂乱却看似自有秩序的工作台上,温和地笑了笑:“卓教授,这是江墨白带回来的‘息燧石’,能量疏导性极佳,应该能满足新武器的需求。”
卓教授正对着一块复杂的设计图挠头,闻言眼睛一亮,抓起矿石仔细端详,指尖感受着其中平和而稳定的能量波动:“好东西!那小家伙总算干了件正事!这下给小季做新刀有着落了!定给他弄把比‘不夜侯’还好的!”
安眠点头:“希望能帮小季减轻点痛苦。”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随意地补充道,“我来之前碰到李安部长和那个从地下救回来的通讯员阿响了。他情绪挺激动,一直在念叨以前的事,还提到了一个叫...张铭的研究员,您认识他么?”
“张铭”这两个字,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针,瞬间扎进了卓教授的记忆深处。
他脸上的笑容和轻松瞬间冻结、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厌恶与愤怒的阴沉。抓着矿石的手猛地收紧,指节都泛了白。
“认识?!”卓教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那个叛徒!吃里扒外的东西!要不是他...”他的话戛然而止,似乎不愿再提那肮脏的往事,但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被这个名字勾起了极大的情绪波动。
愤怒之后,是更深的疑惑。
安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人?还是从一个刚救回来的、六年前的旧人口中?
张铭…背叛…导致季初衷夫妇暴露死亡...时间是2056年...
江墨白2060年在贫困区捡到的季寻墨...
那孩子也姓季...
江墨白对那孩子超乎寻常的重视和保护...
老江头临终前反复念叨的“对不住初衷”、“那孩子...”...
一个个原本零散的碎片,此刻因为这个禁忌的名字“张铭”而被猛地串联起来,在卓教授脑中轰然炸响,拼凑出一个他之前从未敢想、或者说刻意忽略了的可怕真相!
那个整天在训练部上蹿下跳、被他收为徒弟、还觉得挺有天赋的小崽子——季寻墨,根本不是什么巧合的同姓之人!
他就是季初衷和林雪的儿子!是老友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而自己这个号称是他师傅的老糊涂,竟然真信了江墨白那套“重名”的鬼话!还被蒙在鼓里这么久!那小子居然也瞒得滴水不漏!
巨大的震惊、被欺瞒的恼怒、以及对故友遗孤深深的心疼和愧疚,瞬间淹没了卓教授。
“江...墨...白!”卓教授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猛地将矿石拍在桌上,转身就像一阵狂风般冲出了实验室,连白大褂都被带得扬了起来。
安眠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拿起那块被拍在桌上的息燧石:“还是我先帮您送过去吧...”
...
医务部。
隔壁七人间的病房里,卓曜正眉飞色舞地跟其他人吹嘘他爷爷当年设计武器多么牛逼,突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冷颤,手里的苹果差点掉地上。
“呃...”他摸了摸后颈,一脸困惑,“我怎么突然感觉...我爷爷来了?而且火气很大的样子?”
其他六人:“???”什么鬼?
然而下一秒——
“江墨白!你个小兔崽子!!!”
一声中气十足、饱含愤怒的咆哮如同炸雷般从隔壁病房传来,震得墙壁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七个脑袋瞬间齐刷刷地转向门口,眼睛瞪得溜圆。
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于小伍第一个跳下床,蹑手蹑脚地溜到门边,其他人也立刻有样学样,七个伤员像一串壁虎一样悄咪咪地扒在门框和窗户边,探出脑袋偷看隔壁的“医患纠纷”。
只见卓教授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病床上半靠着的江墨白,手指都在抖:“你!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那小崽子!季寻墨!他就是季初衷的孩子!你居然瞒着我?!瞒了这么久?!还骗我说是重名?!你安的什么心?!”
江墨白刚刚接受完护士的检查和能量梳理,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他甚至还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正在输液的右手。
“告知您,并无助于他的安全,反而可能将您置于危险境地。”江墨白的回答冷静得近乎冷酷,“知道的人越少,他越安全。这是最优解。”
“最优解个屁!”卓教授暴跳如雷,“我是他师傅!我能害他吗?!你知不知道初衷他…”他想说季初衷有多看重这个儿子,话到嘴边又化成一声更沉重的叹息和愤怒。
“您的实验室安保等级为b级,曾被潜入两次。您的通讯器三个月前被不明势力窃听。您的性格冲动,得知真相后情绪管理失败概率高达87%。”江墨白用陈述事实的语气,一句句把卓教授怼得哑口无言,“告知您,风险高于收益。”
卓教授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扒在门口偷看的七人组听得目瞪口呆。季寻墨更是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卓教授喘着粗气,瞪着油盐不进的江墨白,感觉自己一辈子的好修养都快喂了狗。突然,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猛地一拍大腿!
江墨白是从最冷酷的理性角度出发,他找不到逻辑漏洞。但这口气他咽不下去啊!憋得他原地转了个圈。
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像是抓住了什么绝地反击的把柄,眼睛一亮,指着江墨白:
“诶!不对!江墨白!你小子别忘了!就算按辈分算,你也不是他监护人!”
江墨白:“?”
“你自己想想!”卓教授叉着腰,开始他的神逻辑推导,“老江头!江慎之!是他造了你,一把屎一把尿...呸!一堆零件一堆代码把你拉扯大,算你爹!没错吧?
江墨白基于事实,点了点头。
“季初衷!他是老江头最得意的学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也算他半个爹!没错吧?”
江墨白思考了一下人类社会复杂的伦理关系,再次点头
“所以!”卓教授猛地一指江墨白,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扳回一城的得意,“你和季初衷是同辈的!你比季初衷年纪小点,算他弟弟!”
病房内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好像无法反驳。
卓教授图穷匕见,发出了灵魂一击:“季寻墨!是季初衷的亲生儿子!你说!季寻墨那小子!他该管你叫什么?!”
空气瞬间死寂。
江墨白那永远运行流畅、处理海量战斗数据毫无压力的思维内核,似乎第一次因为一个非技术性问题而陷入了短暂的宕机。他那张很少有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茫然”和“逻辑冲突”的神色。
同辈...弟弟...儿子...称呼...
几秒钟的绝对沉默后。
靠在隔壁门框上看热闹的沈倩,最先反应过来。她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用一种清晰而冷静、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到的声音,吐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答案:
“小叔?”
“噗——!”这是于小伍没憋住的笑声。
“卧槽?!”这是闻人镜的惊呼。
“哈?!”这是季寻墨本人发出的、难以置信的、变调的声音。
江墨白:“...”
执判官大人第一次,在面对非物理性攻击时,露出了一种近乎“懵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