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雨。
隔天,季寻墨推开武器实验室的门时,卓教授正背对着他调试一台老式磁力分析仪。老人佝偻的背影在仪器幽蓝的荧光中显得格外单薄,黑发半白的发间像极了被反复修改的设计图纸上那些固执的线条。
“师傅。”季寻墨轻叩门框。
卓教授手里的校准仪“当啷”掉在金属台面上。“臭小子,进来不知道出声?”他头也不回地抱怨,却悄悄用袖子抹了把脸。
季寻墨走到工作台前,注意到台面上散落的零件中混着几片白色花瓣——是墓园里才有的那种小花。
卓教授的指关节新增了几道细小的伤口,伤口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像是接触过强磁场的痕迹。
“去看老江头了。”老人抓起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擦手,“那老顽固的墓碑太素,我给他添了点东西。”
季寻墨想起江教授轮椅扶手上那个小小的齿轮刻痕。每次推老人晒太阳时,那个刻痕总会随着轮椅转动在阳光下闪烁。
“凶器确认了吗?”他轻声问。
“高频磁束切割器。”卓教授从工作台下摸出半瓶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瓶里晃动,“直接汽化了心脏组织,死得很快。”他灌了一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那帮杂种...连给他留句遗言的时间都没...”
酒精混合着松节油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季寻墨注视着分析仪屏幕上跳动的波形,那频率莫名让他想起江墨白后颈疤痕的脉动。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双极玉,矿石隔着布料传来稳定的温热。
“师傅,”他转移话题,“朋友生日该送什么?”
卓教授眯起眼睛。酒精让他的目光变得浑浊又锐利,像把久未打磨的解剖刀。
“多重要的朋友?”他哑着嗓子问。
季寻墨盯着酒瓶上的标签——2056年酿,江墨白的诞生年份。“很重要。”他轻声说。
“要搭伙过日子那种?”
这个问题像颗子弹击中胸口。季寻墨想起江墨白说“谢谢”时睫毛投下的那片阴影、想起江墨白教他握刀时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温度、想起墓园里那个跪在雨中的背影。
某种滚烫的情绪在胸腔膨胀,几乎要冲破喉咙。他低头看自己掌心——那里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茧,也有无数次被江墨白纠正姿势时触碰的温度。
“算是。”他最终答道。
卓教授突然笑了。他转身从书架抽出一本包着牛皮纸的笔记,泛黄的纸页在翻动时发出脆响。“看这个。”他随手撕下一张图纸,“老江头的私藏。”
《古器纹样考》的残页上,一对交缠的龙凤纹饰在灯光下泛着微光。龙纹线条凌厉,鳞片间标注着“星辉石镶嵌”;凤纹造型优雅,羽翼纹理旁写着“磁流导脉”。
页脚有一行褪色的小字:“双生共鸣,平衡永续”。
“这是...”
“古时候啊...”卓教授的手指在玉佩图纸上点了点,“这是夫妻定情用的。”
季寻墨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他猛地合上笔记,却听见老人又笑了:“逗你玩儿的!其实就是改装后的能量稳定器,龙佩缓冲,凤佩蓄能...”
熔炉里的火突然噼啪作响。季寻墨低头看着完美契合的两块玉,心脏突然漏了一拍。
“材料呢?”他强作镇定地问。
卓教授指了指熔炉。一块幽黑的星辉石已经化为一汪液态光晕,在坩埚里缓缓旋转。“能短暂干扰异能量波动...给你刚刚好。”老人醉醺醺地晃到工作台前,“熔点高得离谱...除非用异能量催动...”
季寻墨突然明白了。他挽起袖子,露出小臂上隐隐发青的血管——那里有周期性暴走的异能量。
“不行!”卓教授酒醒了大半,“你还没学会控制...”
季寻墨的手已经悬在熔炉上方。他想起宿凛教他控制异能量时的叮嘱:想象能量是水流,而血管是河流。剧痛从小臂炸开的瞬间,黑焰骤然转白,星辉石液面泛起星星点点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疯小子!”卓教授拽开他,“你当自己是江墨白吗?”
季寻墨踉跄着站稳,小臂上的血管已经恢复平静。熔炉里的金属液渐渐凝固,形成一块墨白相间的锭块,表面天然浮现出龙鳞般的纹路。
“龙佩给我。”卓教授突然说,“凤佩你自己雕,用双极玉。”
工作台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卓教授雕刻龙佩时,每一刀都精准得可怕,完全看不出醉态。季寻墨学着师傅的手法打磨凤佩,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总是不自觉模仿江墨白握刀的姿势。
“手别抖。”卓教授头也不抬,“想着你要保护的人。”
季寻墨闭了闭眼。再下刀时,凤羽的纹路流畅了许多,仿佛真的有只凤凰在他脑海里舒展翅膀。他想起无数个加训的夜晚,每晚都有他在身旁。月光透过窗户,在执判官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成了。”卓教授突然说。
龙佩在灯下泛着白色的冷光,鳞片间流动的能量如同呼吸。季寻墨的凤佩还差最后几笔,但他已经能看到两只玉佩合拢时,能量回路完美衔接的模样。
“师傅...”他犹豫了一下,“江教授当年...做了哪一块?”
卓教授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他起身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黑绒盒子,里面静静躺着半枚龙佩——与桌上这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旧,边缘有常年摩挲形成的包浆。
“他做了龙。”老人轻声说,突然不争气的笑了,又似怀念,“说是要给他儿子当‘彩礼’。”
季寻墨的手抖了一下,刻刀在凤佩上留下一道不该有的划痕。他突然明白了江教授看自己时眼中的希冀,也明白了为什么老人总爱讲江墨白刚诞生时的故事。
“继续。”卓教授把旧龙佩收回保险柜,“江墨白那小子...值得一块完美的。”
夜深了,实验室里只剩下刻刀与玉石摩擦的细响。季寻墨的拇指抚过凤佩中央的凹槽——那里将嵌入龙佩最锋利的鳞片,就像∞-1与∞-2的碎片,看似对立,实则共生。
当晨光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照进来时,两枚玉佩终于完工。卓教授用红绳将它们串好,龙佩墨白,凤佩也然。
黑白两色交织,并非混沌的混杂,而是如同水墨晕染般自然过渡——黑如深夜的磁矿,白似极地的寒冰,在光线流转间,偶尔折射出虹彩般的幻光,仿佛内部封存着一缕极光。
放在一起时能量场和谐得令人心悸。
“记住。”老人把玉佩塞进季寻墨手心,“∞能量最忌讳单极过载。所以...”他意有所指地拍了拍徒弟的肩膀,“永远别让凤凰独飞。”
季寻墨攥紧矿石。他突然意识到老人可能看透了一切,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有平静的疲惫,仿佛早已参透所有秘密又选择沉默。
“谢谢师傅。”他将工具和矿石收进贴身口袋。
卓教授摆摆手,重新瘫回椅子里。“滚吧,”他摸出酒瓶仰头灌下,“我要和老伙计说点掏心窝的话。”
季寻墨轻轻带上门。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怀中的玉佩沉甸甸的,像是承载着两代人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