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那番看似无心的“感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萧景珩心中激起了涟漪。他依旧闭目养神,但周身那股沉静的气息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接下来的两日,侯府表面一切如常。三奶奶李氏依旧深居简出,偶尔去给赵氏请安,也是神色哀戚,言语谨慎,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但沈清辞通过春桃暗中留意,发现李氏院中的下人进出似乎频繁了些,尤其是那个周嬷嬷,往二门上跑的次数明显增多。
萧景珩的“康复”进程似乎也进入了一个平稳期,不再有惊人之语,每日只是按时服药、静养,对府中琐事的“过问”也依旧保持在有限的范围内。但沈清辞敏锐地感觉到,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正酝酿着某种行动。
这日傍晚,永宁侯萧远风尘仆仆地回府,脸色比前几日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他径直去了书房,连莫先生都未召见,独自关在房内许久。府内气氛顿时又紧张了几分。
晚膳时分,萧景珩“精神”稍好,被搀扶着坐起,用了小半碗燕窝粥。沈清辞在一旁伺候着。这时,钱妈妈进来回话,神色有些不安:“世子爷,世子妃,方才门房来报,说三奶奶院里的周嬷嬷要出府,说是奉了三奶奶之命,去……去城西的‘济世堂’给三爷抓几副安神药。”
城西济世堂?沈清辞心中一动。那家药铺她听春桃提过,规模不大,但据说有些偏方,价格不菲。三爷被软禁,心情郁结,抓安神药倒也说得过去。但为何偏偏是城西?还要在傍晚时分?这不由得让她想起了张婆子所说的“南城方向”。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舀着粥,眼角余光却瞥向萧景珩。
萧景珩闻言,缓缓放下调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声音虚弱却清晰:“……周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忠心可嘉……只是……天色已晚……她一人出府……不安全……让……让赵管事派两个稳妥的小厮……跟着……护送一程……务必……确保周全……”
钱妈妈愣了一下,随即恍然,连忙应道:“是,是!还是世子爷想得周到!老奴这就去安排!” 说完便匆匆退下。
沈清辞心中却是豁然开朗!好一招“引蛇出洞”!萧景珩这哪里是关心下人安全?分明是派人去监视周嬷嬷!他不仅不阻止,反而“贴心”地派人“护送”,这等于是在告诉周嬷嬷和她背后的人: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这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也是一种试探。如果周嬷嬷心里有鬼,被这么明目张胆地跟着,要么会取消行动,要么会露出更大的破绽!
果然,约莫一个时辰后,钱妈妈回来复命,脸色有些古怪:“世子爷,周嬷嬷……她没去成济世堂。”
“哦?”萧景珩半阖着眼,语气平淡。
“老奴按您的吩咐,让赵管事派了两个人跟着。可周嬷嬷刚出府门没走多远,就说忽然想起三奶奶吩咐的另一样东西还没拿,要回去取。这一回去……就再没出来。后来让人去问,说是三奶奶觉得天色太晚,改日再去了。”钱妈妈回道,眼神中带着疑惑。
沈清辞心中冷笑。果然做贼心虚!萧景珩这轻描淡写的一手,直接打草惊蛇,让周嬷嬷和李氏不敢轻举妄动了。这等于暂时切断了三房与外界的一条秘密联络渠道。
“嗯……知道了。”萧景珩淡淡应了一声,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下去吧。”
钱妈妈退下后,内室恢复了安静。萧景珩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又陷入了昏睡。但沈清辞知道,他此刻脑中必然在飞速运转。周嬷嬷的反应,几乎印证了她们之前的猜测——三房确实在与外界秘密联系,而且所图非小!
这次“引蛇出洞”虽然没能抓住实质把柄,但却成功地震慑了三房,延缓了他们的行动,也为萧景珩赢得了更多调查和布局的时间。更重要的是,他通过这件小事,再次向沈清辞,也向府中心腹展示了其运筹帷幄的能力。
沈清辞看着榻上那张苍白却轮廓分明的侧脸,心中凛然。萧景珩的出手,精准、老辣,且不留痕迹。他就像一位高明的棋手,看似随意落子,却已悄然掌控了局面的走向。
三房这颗钉子,恐怕已经被他盯死了。只待时机成熟,便会连根拔起。
而自己,在这场越来越复杂的博弈中,必须更加谨慎,也要更加主动。她不能只做一个被动的信息接收者,她需要展现出更大的价值,才能在萧景珩未来的棋局中,占据一席之地。
夜色渐深,沈清辞退出内室时,回头望了一眼。萧景珩依旧安静地躺着,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却越来越浓了。她知道,平静的假象,维持不了多久了。真正的较量,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