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城喧嚣的街角,那简陋的卦摊前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自成一方寂静天地。海风卷着远处的叫卖声掠过,却吹不散这里的沉凝。
青梦鸢兴致勃勃地在木凳上坐下,指尖敲了敲桌面:“老先生,帮我算算此去西海的运势如何?会不会遇到什么奇遇?”
那邋遢老者浑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像两潭积了岁月尘埃的死水,又似无意地扫过她身旁的陈三炮,沙哑开口:“卦金,十块下品灵石。”
青梦鸢从储物袋里摸出灵石,爽快地拍在桌上。老者慢悠悠地将灵石收进袖袋,装模作样地掐着指节,指节间满是老茧和污垢,半晌才缓缓道:“姑娘此行,恐有风波险阻,暗藏祸端,易遇水厄之争,需防海中精怪与人心叵测。”
青梦鸢闻言,刚扬起的嘴角微微一僵,脸上的轻松淡了几分。
老者话锋一转,枯槁的手指在龟甲上轻轻一点:“然,姑娘命格贵不可言,自带祥瑞之气,身边似有贵人相伴,纵有坎坷,亦能逢凶化吉,终得圆满顺遂。”说着,他那深意的目光再次掠过陈三炮,像在确认什么。
青梦鸢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笑道:“这还差不多。”她促狭地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陈三炮,压低声音,带着戏谑,“听见没,‘贵人’?看来这一路你得好好保护我,不然可就辜负天意了!”
陈三炮并未理会她的调侃,只是目光微凝地看着那老者。他总觉得这老者话里有话,那些看似寻常的判词,像裹着棉絮的针,隐隐刺向他隐藏的秘密,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易容,甚至看穿了他的来历。
老者忽然转向陈三炮,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精光,快得如同流星划过夜空:“这位小哥,老夫看你印堂发亮,隐有龙气盘旋,与你投缘得很,免费赠你一卦如何?”不等陈三炮回答,他便自顾自地低下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潜龙在渊,待时而动,腾必九天。然风云将起于青萍之末,旧仇新怨皆会浮现。故土之缘牵系,荒芜之地藏秘,或于彼处见分晓,解你心中迷局。”
陈三炮心中剧震!这老者话语中的暗示极其明显,“潜龙”“旧仇新怨”“故土”“荒芜之地”……几乎点破了他隐藏的身份和与北荒之地的关联!他攥紧了拳头,沉声道:“老先生究竟是何人?为何对我之事如此清楚?”
老者却只是嘿嘿一笑,露出几颗泛黄的牙齿,重新眯起眼睛,如同再次坠入梦乡的老猫,任凭陈三炮再问,也只是捻着胡须,不再多言。
就在这时,一个骄横的女声如同淬了冰的鞭子,劈开街角的喧闹:“让开让开!哪来的穷酸挡着路?这破卦摊本小姐包了,闲杂人等滚开!”
只见一名身着华贵海兽皮绒长裙的年轻女子,在一群气息彪悍的护卫簇拥下走来。女子脖颈上挂着血红的珊瑚项链,手腕脚腕皆有宝光闪烁的饰品,眉眼间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与戾气。正是荒狼海盗团护法之女——萧月莹。她嫌弃地瞥了一眼易容后衣着普通的陈三炮和青梦鸢,仿佛多看一眼都污了自己的眼睛。
青梦鸢本就不是好脾气,被这般呵斥,顿时柳眉一竖,正要发作,陈三炮却不动声色地拉住了她的手腕,目光平静地看向萧月莹,淡淡开口:“好大的排场。看来荒狼海盗团在陆地上,也改不了打家劫舍、横行霸道的匪气。”
萧月莹被一语道破来历,脸色骤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道:“放肆!哪里来的贱民,敢污蔑我荒狼团!护卫,给我掌嘴,让他知道乱说话的代价!”
她身后两名护卫立刻面露凶光,踏前一步,王武境的气息如同张开的网,朝着陈三炮罩来。
然而,那一直打盹的老者忽然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如同两道沉寂了千年的冷电,扫过那两名护卫。两名修为足有王武境中期的护卫顿时如遭雷击,浑身一僵,伸到一半的手停在半空,竟动弹不得分毫!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顺着脸颊滑落,眼中充满了莫名的惊惧,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事物。
萧月莹也感受到了那股无形却令人心悸的压力,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刚提起的气势猛地一滞,嚣张的气焰矮了半截。
老者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像寒冬腊月的海风刮过礁石:“女娃儿,火气太盛,锋芒毕露,非福之兆。老夫观你印堂发黑,黑气缠眉,近日必有血光之灾,恐有……大凶之祸。”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每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萧月莹心上。
萧月莹被说得心中发毛,又见护卫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再看那老者总觉得透着股邪门,哪里还敢久留。她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狠狠瞪了陈三炮一眼:“胡说八道的糟老头子!我们走!”说罢,带着人悻悻离去,连头都没敢再回。
经此一闹,青梦鸢反而更觉得这老者神秘莫测,眼中的好奇更甚。她眼珠一转,又掏出二十块灵石放在桌上,笑得狡黠:“老先生,再算一卦,算算……我的姻缘!”
老者收起灵石,嘿嘿一笑,目光在陈三炮和青梦鸢之间转了转,像在掂量什么,半晌才悠悠道:“姻缘线,缠又乱,剪不断,理还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劫是缘,非一语可断,且行且看,随心而定。”说完,便闭上眼,如同入定一般,无论青梦鸢再问什么,都只是捻须微笑,闭口不言。
青梦鸢愣在原地,反复回味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句话,俏脸不知不觉又染上红晕,像被夕阳吻过的云霞。她偷偷瞥了陈三炮一眼,见他正望着远方出神,心跳竟莫名快了几分。
陈三炮却眉头紧锁,心中疑窦丛生。这老者的话句句点在要害,绝非普通的江湖术士,他究竟是谁?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
不久,日头西斜,老者慢悠悠地收起布幡,将铜钱和龟甲揣进怀里,那简陋的卦摊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老者佝偻着背,混入熙攘的人群,几步之间,身影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迹。
远处巷尾,老者佝偻的身影忽然缓缓挺直了一丝,原本浑浊的眼睛变得清澈深邃,仿佛能映照天地星辰。他回头望了一眼沧海城的方向,低声自语:“身负荒族因果的小子,纯阳神体初显,又得青龙气运加持……‘荒天佑’已在圣武国现身,搅动风云,这西海……怕是也要变天了啊……”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彻底融入苍茫暮色,消失不见。
街角的风依旧带着咸湿的气息,只是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山雨欲来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