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裂口如同被蛮力撕开的巨兽喉管,浓烈到令人灵魂窒息的恶臭如同粘稠的毒瘴,汹涌地灌入鼻腔——
那是铁锈被胃酸腐蚀般的腥气、千年淤泥在无光地狱中腐败的酸馊、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亿万腐肉在恒温恒湿的棺材里缓慢酵解后产生的、带着诡异甜腻感的死亡气息。
这气息粘附在皮肤上,渗入衣物纤维,甚至企图钻透“炎龙”外骨骼的过滤层,直抵大脑深处,唤醒最原始的呕吐冲动。
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原油,沉重地压迫着眼球,剥夺了除却“炎龙”夜视系统渲染出的、一片死寂蓝绿之外的所有色彩。
孙一空第一个钻入这地狱的咽喉。
冰冷的、布满撕裂金属毛刺的管壁瞬间挤压过来,“炎龙”坚硬的肩甲与金属边缘剧烈刮擦,发出刺耳欲聋的“嘎吱——吱呀——”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如同巨兽磨牙。
脚下是厚达半尺、滑腻冰冷的沉积物,每一步踏入都深陷其中,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噗叽——咕噜”声,仿佛踩碎了无数腐败的内脏。
刺鼻的恶臭无孔不入,即使过滤系统全力运转,那股深入骨髓、带着甜腻腐烂感的死亡气息依旧顽强地渗透进来,刺激着脆弱的神经,胃部一阵阵翻江倒海。
“跟上!保持警戒!”
他低沉嘶哑的声音在管道内壁碰撞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酸水。
身后传来张三闰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沉重喘息和压抑不住的、被恶臭呛出的剧烈咳嗽。
他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的管道内如同困兽,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背上,徐雷的身体沉重而瘫软,像一袋失去支撑的沙土,左臂无力地垂落,随着颠簸偶尔牵动伤口,发出几声压抑的、如同梦呓般的痛苦呻吟。
张三闰的汗水混合着管道内壁不断滴落的、冰凉粘稠的、散发着霉味的液体,浸透了他破烂的工装,紧紧贴在虬结的肌肉上,每一步都留下湿滑的脚印。
时间在这绝对的黑暗、滑腻的触感和令人作呕的感官轰炸中失去了意义。
十分钟?
半小时?
只有脚下那令人心悸的“噗叽”声,越来越浓烈、几乎凝成实质的甜腻腐臭。
以及背后“深蓝”剑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如同冰封心脏濒临爆裂般的剧烈悸动,在指引着方向。
这悸动不再仅仅是牵引,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吞噬欲望的呼唤!
不知在黑暗中跋涉了多久,前方浓稠如墨的黑暗中,终于撕开了一道缝隙——一丝微弱而诡异的光源。
那光绝非温暖的照明,而是冰冷的、带着某种非自然质感的幽蓝色,如同深海中未知巨兽腐烂内脏散发的磷光,妖异而冰冷。
管道开始向下倾斜,空间略微开阔,脚下的沉积物似乎被某种力量清理过,不再深陷,但那股甜腻的腐烂气味却浓烈到顶点,几乎凝成胶状,粘附在皮肤和衣物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腐烂的蜜糖。
“深蓝”在孙一空脑海中嗡鸣如雷!
剑柄滚烫,那股冰冷的、带着渴望的悸动几乎要挣脱他的掌握,破鞘而出!
“到了…极度危险…准备…”
孙一空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在通讯频道中嘶嘶作响。
他放慢脚步,如同捕食前的猎豹,每一步都精准无声。
“深蓝”被他横在身前,幽蓝的剑锋在死寂的蓝绿视野中流动着不祥的光泽。
右手高周波匕首发出高频震荡的细微嗡鸣,如同毒蜂振翅。
“炎龙”动力核心低吼着提升至战斗阈值,每一个关节都蓄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张三闰将背上的徐雷轻轻放下,让他虚弱地靠坐在冰冷滑腻的管壁上。
仅存的右手死死攥住腰间的合金短斧,斧刃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手背青筋暴起如虬龙,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那幽蓝的光源,胸膛剧烈起伏,喷吐着压抑怒火的粗重白气。
三人如同融入黑暗的致命阴影,无声地向前潜行,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
幽蓝的光源越来越近,冰冷的光芒如同探照灯,刺破了前方最后的黑暗幕布。
眼前的景象,让即使经历过尸山血海、目睹过无数地狱惨状的孙一空和张三闰,也瞬间瞳孔收缩到针尖大小!
一股混杂着极致冰寒、生理性强烈恶心和滔天怒意的恐怖洪流,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钻出了管道,站在一个巨大、空旷、仿佛由整块漆黑陨铁浇筑而成的、深埋地下的巨大空间的边缘峭壁上!
这里,是一个庞大到令人灵魂颤栗的生物畸变实验室!
穹顶高得隐没在深邃的幽暗之中,粗大无比的合金管道如同远古巨蟒的血管,在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墙壁和天花板上蜿蜒盘绕、虬结交错。
无数粗细不一、闪烁着微弱能量流光的线缆,如同纠缠的、搏动着的神经束,连接着墙壁上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排列的仪器面板,各色指示灯如同鬼魅之眼,在幽暗中无声闪烁。
而这片地狱景象的核心,是空间中央——数十个高达四米以上、呈圆柱形的巨大透明培养皿!
它们如同冰冷的、埋葬人性的墓碑,森然矗立,浸泡在散发着微弱荧光、粘稠得如同胶质的幽蓝色培养液中。
每一个培养皿内,都禁锢着一具…或者说,一个被强行扭曲、亵渎了生命形态的“实验体”。
那是人类的身体,或者说,曾经是。
但此刻,它们都发生了足以令最疯狂噩梦都相形见绌的畸变:
有的浑身覆盖着厚重、如同鳄鱼皮般的墨绿色鳞甲,鳞片缝隙间流淌着粘液,四肢异化成巨大的、覆盖着角质层的蹼爪,头颅被拉长,布满利齿的口腔裂开至耳根。
有的脊椎骨如同失控的藤蔓,刺破皮肤,延伸出数根如同昆虫节肢般的、布满倒刺的狰狞骨刺,头颅萎缩,口器变成了吸管状,连接着培养皿底部的营养输送管。
有的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胶质,如同融化的蜡像,内部清晰可见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绿或暗红光芒的寄生虫在疯狂蠕动、啃噬。
有的则如同被强行缝合的失败品,身体上粗暴地融合了多种变异生物的特征——昆虫的复眼、爬行动物的尾巴、哺乳动物的利爪…扭曲得无法名状,充满了亵渎的混沌感…
这些浸泡在幽蓝粘液中的“造物”,大部分都双目紧闭,如同陷入永恒的、被诅咒的沉眠。
只有少数几个,似乎还残留着破碎的意识,身体会无意识地、如同触电般剧烈抽搐一下,在粘稠的培养液中带起一串细小的气泡,随即又归于死寂,只留下令人心碎的余波。
冰冷的幽蓝光芒如同来自地狱的聚光灯,映照着这些生命被亵渎的恐怖景象,将整个空间渲染得如同深海的魔窟,充满了极致的诡异、死寂和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亵渎神明的绝望。
“这…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
张三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无法抑制的、因极致的恶心和愤怒而产生的剧烈颤抖。
握着斧柄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咔吧”的轻响,眼前这一幕,远比百万丧尸的嘶吼更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排斥与狂怒!
孙一空没有说话,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胃部的翻腾。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快速而冰冷地扫视着这片亵渎之地。
而“深蓝”剑柄那滚烫的、带着吞噬欲望的悸动,如同被磁石吸引的指针,坚定不移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指向实验室最深处、靠近中央控制台方向的一个格外巨大的培养皿!
那个培养皿如同众墓之王,幽蓝色的培养液粘稠得如同融化的蓝宝石,光芒也最为炽盛妖异。
当孙一空的目光穿透那妖异的蓝光与粘稠的液体,看清里面浸泡着的“实验体”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覆盖着冰冷鳞片、带着吸盘的巨手狠狠攥住、捏紧!
一股混杂着巨大悲怆、难以置信和滔天怒火的寒流瞬间席卷全身!
“于…舰长?”
一个干涩、破碎、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音节,艰难地从他颤抖的唇齿间挤出。
培养皿中浸泡着的,是一个身形轮廓依稀还能辨认出的魁梧男人——于一浩舰长!
但此刻,这位曾经叱咤怒海、意志如钢的铁血舰长,他的身体已经发生了令人头皮炸裂、灵魂颤栗的恐怖畸变!
原本古铜色、饱经风霜的皮肤,变得惨白中透着一种溺毙尸体般的死灰蓝色,毫无生气。
脖颈两侧,原本是颈动脉搏动的位置,裂开了数道深可见骨的、如同刀割般的缝隙!
缝隙内,生长着如同深海鲨鱼鳃裂般的、粉红色、布满细密如蛛网般血管的薄膜组织!
此刻,这些鳃裂正在粘稠的培养液中微微开合翕动,每一次开合都带起细小的漩涡和粘液丝,仿佛在进行着邪恶的呼吸!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后背!
那曾经宽阔、如同承载着舰桥与数百名水兵性命的钢铁脊梁,此刻竟异化得如同深海巨鲨的背脊!
一根粗壮、嶙峋、覆盖着灰白色锋利骨刺的巨大“鲨鳍”,如同畸形的战旗,从他撕裂的、残留着“破浪号”标识的作战服下,沿着整个脊椎骨的位置,狰狞地刺破皮肉,高高耸起,几乎顶到了培养皿的顶部!
鳍的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寒光,锐利如刀!
他的双手异化成了覆盖着细密青灰色鳞片的利爪,指尖是弯曲的、闪烁着幽光的黑色钩爪,正无意识地抓挠着坚韧的强化玻璃内壁,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吱嘎”声。
曾经那位指挥钢铁战舰、以血肉之躯撞向“核心”壁垒、用生命点燃最后希望的英雄舰长,此刻竟变成了一个浸泡在幽蓝粘液中、散发着浓烈死亡与亵渎气息的——深渊鲨人!
“于大哥?!不——!!这不可能!!!”
张三闰也看清了,他发出一声如同心脏被生生撕裂般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暴怒的悲鸣!
巨大的身体因这无法承受的冲击而剧烈颤抖,双目瞬间赤红如血,狂暴的力量在肌肉中奔涌,几乎要挣脱孙一空的阻拦,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亵渎的囚笼!
“冷静!闰哥!看那边!”
孙一空低吼一声,如同铁钳般死死按住张三闰因愤怒而绷紧如岩石的肩膀,力量大得几乎要将骨头捏碎!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火山爆发前的急迫。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死死锁定在中央控制台前!
那里,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两个人影。
一个,全身笼罩在纤尘不染、没有任何标识、材质仿佛流淌着微光的纯白色连体作战服中。
脸上覆盖着一张同样纯白、没有任何五官起伏、光滑得如同最上等的骨瓷般的面具——白面具!
他(她)的身姿挺拔而优雅,双手随意地背在身后,姿态闲适得如同在参观一场顶级的艺术沙龙,而非这片亵渎生命的魔窟。
而在白面具身旁,矗立着一个更加令人心胆俱裂、散发着恐怖压迫感的身影!
体型庞大,接近三米,全身覆盖着浓密如钢针、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暗灰色狼毫,虬结的肌肉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暗红色精钢块垒,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一条粗壮、覆盖着同样硬毛、尖端呈死灰色的狼尾,如同僵硬的钢鞭,在身后微微摆动。
正是曾为“白塔”至高主宰、掀起无尽腥风血雨并最终被孙一空终结的——完全狼人化的张璇一!
然而此刻的他,那双曾经燃烧着疯狂野性、权欲与残忍火焰的狼瞳,却空洞得如同两颗被彻底掏空的玻璃珠!
没有任何焦距,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冰冷死寂、被彻底抹去灵魂的虚无!
他就那样静静地、如同最忠诚也最恐怖的钢铁雕像般,守卫在白面具身侧,连呼吸都微弱得近乎停滞。
“呵呵呵……”
一阵低沉、愉悦、仿佛带着精密齿轮咬合般金属质感的轻笑,从白面具光滑的面具下流淌出来,清晰地穿透了实验室的死寂,回荡在孙一空三人耳边,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能抵达这‘静谧之渊’,真是…出乎意料的惊喜。”
白面具缓缓转过身,那光滑如镜的面具“精准”地对准了孙一空三人藏身的阴影边缘。
明明没有眼睛,却让人感觉被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锁定了灵魂,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多么…令人心醉神迷的景象,不是吗?”
白面具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美学陶醉,如同在吟诵一首献给扭曲生命的赞美诗,“生命在极致的环境压力、基因层面的撕裂重组,以及…‘源质’那充满无限可能的催化下,所迸发出的…超越想象边界的形态!扭曲?畸形?”
他(她)优雅地抬起一只戴着纤尘不染白手套的手,轻轻摆了摆,仿佛在拂去一粒微尘,“不,这是进化!是挣脱了碳基生命脆弱枷锁的…神圣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