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舅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又说：“我从一些朋友口中打听到，这个滨河花园小区是廉租房项目，政府投资比较大，要是能承包上一两个标段，还是能挣不少钱的。
我想着，你现在管着这事，能不能适当关照一下你表弟？让他的公司也能中标个小标段，混口饭吃。你放心，规矩舅舅懂，该打点的地方，绝不会让你难做，也不会让你担风险。”
我的目光扫过茶几上的礼品袋，像被烫了一下似的，赶紧移开。
我叹了口气，语气平静道：“表舅，不是我不想帮，是真的帮不了。滨河花园这个项目的招标流程是公开透明的，从资质审查到现场评标，都有监察局和公证处的人盯着，还有严格的评分标准，谁得分高谁中标，一点都不能改。”
我顿了顿，又说：“表弟的公司要是真有实力，资质齐全、技术过硬，把投标文件准备充分了，自然有机会中标。
可要是实力不够，我就算想帮，也没地方下手，这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县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要是敢搞特殊，明天就得被人举报。”
听我这么说，表舅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语气中带了点愤懑：“小宇，话是这么说，可这年头，哪个工程招标没点灵活性？你表弟也不是外人，是你亲表弟啊！
你拉他一把，他这辈子都记你的好，以后家里有事，他也能帮衬着。你爸妈在乡下年纪大了，身边没个能顶事的人，要是有你表弟在，以后他们看病、办事，也能方便不少，不是吗？”
这话听得我心里有点堵——他这是拿我爸妈来绑我。我深吸一口气，拿起茶几上的礼品袋，递到他手里，语气不容置疑：“表舅，正因为不是外人，我才更不能开这个口子。
我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今天为了表弟破了规矩，明天就会有更多人找上来，同学、老领导、远房亲戚，到时候我怎么办？是帮还是不帮？要是出了问题，我这身官衣都得脱了，到时候别说帮家里，我自己都自身难保。”
“这东西您拿回去，我不能要。表弟公司的事，就让他按正常程序走，该准备资质准备资质，该做投标方案做方案。要是在流程上有不懂的地方，只要不违反原则，我能帮着分析解答的，肯定帮忙。但徇私舞弊的事，我绝对不能做。”
表舅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接过礼品袋的手都在抖，他无奈的站起身，语气里满是愤怒和讽刺：“行，真是没想到，我们家小宇现在成了大局长了，原则性这么强！是舅舅不懂事了，不该来给你添麻烦。走了！”
说完，他气呼呼的，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表舅，您别生气啊！”我还想劝劝他，他理都不理我，出门就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打开门追出去，他已经进了电梯。我知道，今天我把他给彻底得罪了。
回到房间，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我疲惫地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眉心。
滨河花园这项目还没正式招标，麻烦就找上门了，这仅仅是第一关，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情关系，像一张无形的网，等着把我缠进去。
表舅刚才那句“张大局长”的讽刺，还像针一样扎在耳朵里，挥之不去。
难道我做错了吗？其实打个招呼，放放水，搞个小标段给他，也不是不可以，可如果我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对其他参与投标的承包商公平吗？规矩是我定的，我却带着头坏规矩，这让底下人怎么看我？
我轰轰烈烈搞起来的作风整顿行动，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我烦躁的走到窗边，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窗外的灯火——远处未完工的楼盘像巨大的黑影，沉默地矗立在夜色里，就像那些藏在暗处的欲望和试探。这份孤独的宁静，是我自己选的，可有时候，真的觉得格外沉重。
手里的烟刚燃到一半，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的字样。我心里一紧，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表舅回去之后就给我妈打电话告状了。
我掐灭烟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接通了电话：“妈，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呀？”
“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我要是不打，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跟家里说这事？”电话那头，我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气恼，那颇具穿透力的声音，几乎不用开免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表舅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哭哭啼啼的跟我说，他好心好意给你送点东西，去看你，求你办点事儿。你一点情面都不讲，还把他劈头盖脸说了一顿？张宇，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当了个局长，就不认你舅舅了？你是不是以后连你这个妈也不打算认了？”
我能想象到我妈现在的样子，她肯定是坐在床沿上，手里攥着手机，气急败坏，老脸通红，说不定还抹着眼泪呢。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些。
“妈，不是您想的那样，表舅不是专程过来看我的，找我办的事儿，也不是小事儿。他想让我违反政策，帮表弟的公司中标。还要送我两条软中华和一瓶茅台，这么重的礼，我当然不能收，也不能帮这个忙啊。”
“这可是原则问题，这个项目是今年县里的重点工程，多少人盯着呢，我要是徇私舞弊，被人举报了，可能会受处分，甚至还会丢掉工作，到时候咱们家才真的丢脸了呢。”
“原则原则！你就知道原则！”我妈打断我，声音里带着哭腔，“那是你亲表舅啊！你小时候，他怎么疼你的？你去他家住的时候，他把家里唯一的老母鸡杀了给你炖鸡汤，你说想吃苹果，他走十几里路去镇上给你买。现在你出息了，帮衬你表弟一把怎么了？又不是让你去杀人放火，只是让你在招标的时候多关照一下，怎么就这么难？”
“你一个人在县里上班，没个亲戚帮衬，以后要是遇到事了，谁能帮你？你把你表舅得罪了，把亲戚都得罪光了，以后家里有事，你让我和你爸找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