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下人端上了几道热菜,都是些精致的豆腐菜肴,还多加了一些肉食和一碟酱菜。
先前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模样,这会儿倒是文静下来,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吃食,姿态斯文,竟是半分也瞧不出之前的样子。
林阳懒得管她,只顾着跟孟良、郭睿两人喝酒聊天。
女子起初还端着,可耳朵里听着那三人高谈阔论,林阳嘴里蹦出了什么“此菜只应天上有”,她鼻尖闻着阵阵香气,再看他们大快朵颐的模样,肚子里的馋虫彻底造反了。
她偷偷瞥了一眼林阳,见他正跟那两人聊得起劲,便悄悄地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离自己最近的葱烧豆腐。
刚一入口,她眼睛便微微一亮。
好吃!
没忍住,又是一筷子。
林阳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心里暗笑,却也不点破。
一顿饭,就在这种古怪又和谐的氛围中,渐渐接近尾声。
见女子放下筷子。
曹操放下了酒杯,脸上的笑意也敛了些,他看向那女子,语气温和得像个邻家叔伯。
“姑娘,我乃孟良,这位是郭睿,皆是司空帐下之人。”
他先是自报家门,给足了对方尊重。
“我等奉司空之命,寻你多日。司空待汝不薄,不知姑娘为何要出走?”
那女子闻言,抬起头,直视着曹操,直接反问:
“待我不薄?”
“为何出走?”
“先生可知,你口中的曹司空,是如何‘照拂’我母女的?”
“再者说,我早已没有了家。何来出走一说?”
曹操和郭嘉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林阳则是夹着小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这两个人看了半天自己的好戏,现在总算轮到他看戏的回合了。
女子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子怨气。
“曹司空将我母女从下邳‘请’至许都,赐下宅院,供给钱粮,看似是天大的恩德。”
“可他却将我等软禁于其中,与那阶下囚,又有何异?”
“如今,更是一纸令下,便要将我许配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我父乃堂堂温侯,我亦有名有姓,如今要我出嫁,却连那媒聘之仪都省了,便要我悄无声......”
她说到此处,声音一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林阳。
林阳手里的筷子一个哆嗦,差点掉在桌上,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好家伙!
温侯?
这名号可太熟了!
除了那天下无双的吕布,哪还有第二个温侯?
这小丫头,竟然是吕布的女儿?
曹老板啊曹老板,我何德何能,你竟然把吕布的女儿以赏赐的名义丢给我!
怪不得这姑娘长得挺漂亮,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子不好惹的劲儿。
这不难怪了!
打小跟着吕布,能是省油的灯?
万一她会个三招两式,我这小院子以后还不得天天鸡飞狗跳?
林阳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女子却不知他心中所想,话头一转,总算没点他的名:
“如今,便要我悄无声息地嫁过来,此等行径,与那强取豪夺的贼寇,何异?”
“如此一来,我连他正妻都算不上,过门便为人妾室?”
说起来,不得不提一句汉末的婚嫁规矩。
用的可是实打实的“一夫一妻制”。
只不过只是说有一个妻,却没说有多少妾!
当然,这个“妻”指的是正妻,明媒正娶,三书六礼,风风光光。
至于妾,那可就随意多了,说送就送,说抢就抢,地位天差地别。
她一通话说下来,曹老板顿时不好吭声了。
他是只想送林阳一个惊喜,是真没考虑到这是否不妥。
再说了,什么侍女妾室,送来送去拉拢人心,不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面对面坐在一起,如今被这小姑娘一顿抢白,着实有点尴尬。
特别是在林阳这里,他可是个不能发火的“孟良”。
端着酒杯假装抿了一口,曹老板心里全是感慨。
刚才看林阳驳的这姑娘几乎开不了口,没想到现在轮到自己头上,自己倒成了无话可说的角色。
算了,听着吧。
姑娘嘴里还没停:“昔日王司徒将二娘嫁与我父之时,那董卓狗贼曾言:‘今日良辰,吾即当取此女回去,配与奉先。’未曾想,将二娘接回之后,却是强行纳为其妾!”
林阳虽然脑袋被温侯两个字冲的有点发懵,这时候还是能转的过弯。
这姑娘嘴里说的王司徒,那大概就是王允了。
当初王允使了连环计,让貂蝉离间董卓和吕布父子,使得两人反目成仇,第一步,就是一女献二夫。
不管别人知道的情况是个什么样子。
要是从吕布的角度去看,的确,王允给他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董卓假借要给义子把把关的名义,见到了貂蝉,接着提前截胡,把貂蝉纳成了自己的小妾!
这吕姑娘随口一提,显然说的也是他老爹掌握的版本。
这么一想,她现在有这个顾虑,倒也合情合理。
眼看孟先生不吭声,姑娘的话匣子还是没关上。
“如今,曹司空替这位林澹之许亲,我如何又能不防?”
“我母亲曾与我说,那曹贼......曹司空,好色成性,他若真将我许配与这林澹之也就罢了,若将我接入他司空府中,我,我岂能有好下场!”
这一顿说的,曹老板感觉火气就要压不住了。
好端端的,看戏看着,就因为想着缓和一下气氛,引了一句介绍,竟然就让这火烧到自己身上了!
而且,这小姑娘,开口就又是拿他和董卓那个逆贼来对比!
不就好个色,怎么就成董卓了?
好色怎么了?
这年头身居高位、手握大权的,哪个不好女色?
他算看出来了,这姑娘,呛人的确有一手!
怪不得林澹之刚才都急了!
风水轮流转,报应来的只叫一个快!
他这边气得快要原地爆炸,林阳总算是从震惊中彻底清醒,开了问了句:“敢问姑娘芳名?”
这冷不丁的一问,倒是意外的把曹老板的火气直接给冲淡了不少。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那女子扭头看着林阳,老老实实地答道:“吕娴,字玲绮。”
吕玲绮,果然是她。
林阳点头,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这姑娘,可比游戏里那些形象好看多了,也更生动多了。
“芳龄几何?”
吕玲绮咬了咬嘴唇:“及笄(ji)后二载!”(这回没开玩笑,这个字真的读这个音)
及笄就是十五,加二,那就是十七岁。
虽说古时及笄便是成年,但在林阳眼里看。
她小着呢!
本以为林阳要说什么高见。
没想到,他挠挠头,一本正经的替曹老板说了句话:
“呃,玲绮姑娘,我倒觉得你不必担忧司空会将你如何。”
“我虽未见过司空,但熟知他并非此等人。”
曹操一听林阳这话,被激起的那股气,顿时彻底平了!
只感觉胸口热乎乎的。
瞧瞧这话说的!
还是澹之最懂我!
知我者,林澹之!
不料林阳顿了顿,话风突然变了:
“若是你母亲前去,或许还有些风险。但你去,必然无忧!”
吕玲绮:“???”
孟良:“......”
郭睿:“......”
一句话下去,给三个人都干沉默了。
眼瞅着气氛更不对了,林阳赶紧干咳两声,试图把话圆回来。
“咳咳,我之意,吕姑娘如今十七,年纪尚轻,司空乃是长辈,自然不会有那等非分之想。子德兄,奉廉兄,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郭嘉憋着笑,也不好多说,端起酒杯假装喝上一口。
曹操已经彻底无语了,大喘了两口气,机械的点点头。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反正曹司空的事儿,与我孟良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