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雪总带着凛冽的锋芒，刮在脸上像刀子割肉。
昭凰立在粮道旁的山岗上，玄甲覆着薄雪，猩红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琉璃凰羽印，印身微凉，却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 —— 从幽州卫税单里发现的破绽，此刻终于要收网。
“主子，慕容垂的铁骑离粮道只剩十里了。” 青鸾策马赶来，身上落满雪粒，翻身下马时雪沫簌簌掉落，手中紧握的密报还带着体温，“按您的吩咐，‘松懈守卫’的戏码已经演足 —— 运粮兵都换成了玄甲卫精锐，脸上故意抹了灰，装作无精打采的模样；粮车里一半是真粮，一半空着，藏了硫磺和火油，只等敌军上钩。”
昭凰颔首，目光扫过下方蜿蜒的粮道。
这条道是西凤北境的生命线，往年冬粮若被劫，士兵们整个冬天都要饿肚子。
慕容垂敢亲自带五千铁骑来劫，想必是觉得她刚到北境，根基未稳，又恰逢崔都督巡查边境，以为能趁虚而入。
可他不知道，早在她从幽州卫那两张笔迹差分毫的税单里，摸透了北幽细作的传递路径 —— 税单上 “李” 字的挑钩与书记官历年笔迹不符，用纸更是云州新制的桑皮纸，分明是有人故意伪造，想借税银流转传递军情。连慕容垂的行军路线、先锋将领姓名，都通过 “听风阁” 的密探查得一清二楚。
“白鹤呢？” 昭凰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寒风卷着她的话音，在山岗上回荡。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山岗后的密林里闪出。白鹤一身玄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属下在！峡谷两侧的绊马索已经埋好，火墙的硫磺也备足了，只等敌军入瓮。”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您让查的‘鬼手张’余党，已经在粮道附近布了暗哨，他们腰间都系着北幽军弩的箭囊，只要慕容垂动手，就能顺藤摸瓜。”
“再等一刻钟。” 昭凰指尖轻点山岗上的积雪，雪粒在她掌心化作一滴寒露，“待慕容垂的前锋越过峡谷中段，即刻点火。”她声线陡然转冷，“记住，留活口——本宫要亲自审问，北幽军中那些南溟制式的弩箭，究竟是何人的手笔。”
她微微侧首，目光如淬冰的刀锋扫过身后将士：
“尤其是拓跋烈。此人身为北幽左贤王，既是阏氏之父，又与慕容垂暗中勾结……他们既已狼狈为奸，必然知晓更多不可告人的内情。”
寒风卷着雪粒掠过铁甲，发出细碎而坚硬的声响。
寒风卷着雪粒砸在头盔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昭凰望着远处渐近的黑影，崔皇后的密信如冰锥刺入脑海——
“陛下已至东溟。”那是崔氏一贯冷静的声调，此刻却在耳边无比清晰，“每日看到这三个男人，实在头疼。”
还有那句更关键的话，重重敲在她的心上：“太子所中‘魅蛊’，已查实源自南溟皇室。”
指节在银枪上绷得发白。她深吸一口凛冽的寒气，将翻涌的思绪强行压回心底。
东溟的纷扰、皇帝的处境、太子的蛊毒……此刻都必须让路。内鬼未除，箭在弦上，先拿下慕容垂，才是生死攸关的第一仗。
不多时，远处传来沉闷的马蹄声，震得粮道上的薄冰碎裂，积雪簌簌掉落。慕容垂的五千铁骑如黑云压境，玄色的甲胄在雪地里格外扎眼，马蹄扬起的雪雾弥漫在粮道上空，气势汹汹地朝着粮车冲来。
“杀！烧了西凤的粮！” 拓跋烈的吼声在风雪中回荡，他一马当先，手中长刀闪着寒光，挥刀就劈向最前面的粮车。
可刀刃刚触到粮袋，他就觉不对劲 —— 这粮袋轻得异常，不像是装了粮食的重量。
“不好！有埋伏！”慕容垂心头一警，常年征战的直觉让他猛地勒马。
几乎同时，山岗上哨声骤起，裹着硫磺的雪球自两侧滚落，触地即燃，幽蓝火焰瞬间封死峡谷。
混乱中，拓跋烈厉声喝令亲卫：“护住左翼！向谷口突围！”他挥刀格开流矢，眼中却闪过一丝算计——慕容垂若被困死于此，他或可趁机脱身。
“慕容垂，”昭凰策马自高岗疾驰而下，银枪直指，“本宫这份‘粮礼’，你可还满意？”
慕容垂挥刀劈开箭雨，瞥见拓跋烈已悄然率部移向侧翼，心中冷笑。这临时盟友果然靠不住。他猛夹马腹，毫不犹豫地冲向火势稍弱处，丝毫不顾拓跋烈部众正与玄甲卫缠斗。
拓跋烈见他竟独自突围，不由怒喝：“慕容垂你——”
话音未落，雪地下绷起无数绊马索，前排骑兵纷纷栽倒。他急欲脱身，却被青鸾率玄甲卫团团围住，长刀被一枪挑飞。
慕容垂回头恰好看见拓跋烈被缚，眼中毫无波澜，反而趁机猛冲，借着部众用性命撕开的口子，消失在风雪中。
“主子，追不上了。”青鸾押着拓跋烈上前，递上一枚青铜令牌，“从他内甲中搜出此物。”
昭凰指尖摩挲着冰凉的令牌，青鸾的声音在一旁适时响起：
“主子，您看这‘水’字和海浪纹——这是南溟水师的旧制令牌。”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沉凝，
“而且，据查，此等制式的令牌，当年的最高掌管者，正是那位大将军王，水靖渊。”
昭凰指尖摩挲着冰凉的令牌，看向面如死灰的拓跋烈：
“看来你这‘盟友’，弃你时倒是干脆得很。”
昭凰捏着令牌在烛光下细看，指尖摩挲着上面的 “水” 字，眸色渐深。她想起崔皇后密信里的话 ——“南溟旧部从未真正臣服，水氏一族更是暗中联络北幽，欲借蛊术搅乱东溟”。
再联想到北幽军中频繁出现的南溟弩箭，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心中成形：“看来南溟旧部真的和北幽勾搭上了，水靖远这是想借北幽的手，同时搅乱西凤和东溟。”
她蹲下身，指尖挑起拓跋烈的下巴，语气冰冷：“说，北幽军中的南溟弩箭，是谁给的？水靖远和兀骨托，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
拓跋烈梗着脖子，满脸倔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想从我嘴里套出半个字！”
昭凰眼波微转，对青鸾悠然道：“请左贤王移步‘药庐’小住，让苏医令亲自接待。毕竟，一个因女儿而招致灭族之祸的罪臣，在北幽早已是弃子。他最后的用处，便是向我们证明……他旧主的心意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苏医令用‘醒神散’，我要知道他脑子里所有的秘密，包括兀骨托下一步的计划，还有南溟旧部在狼山的布防。”
拓跋烈脸色骤然惨白。“药庐”二字如冰锥刺入骨髓——他早听闻西凤暗部有一支医蛊队伍，擅用奇药异术，能蚀骨销魂，让人在极致清醒中吐露一切隐秘，远比酷刑更令人胆寒。
他原以为这只是战场传言，未曾想，这位看似只擅征伐的长公主，麾下竟真有如此诡谲的力量。
是他们轻敌了。
他想挣扎，却被玄甲卫死死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走，眼中满是绝望。
昭凰站起身，望着慕容垂逃走的方向，心中虽有可惜，却也不遗憾， 这次虽没抓住慕容垂，却毁掉了他五千铁骑，缴获两千多匹战马，更重要的是，抓住了拓跋烈，还牵出了南溟旧部的线索
“杨峥。” 昭凰对赶来的副将说，“你带三千人清理战场，把缴获的战马和兵器归类，受伤的士兵送到‘药庐’的临时营帐治疗。另外，传信给崔都督，告诉他粮道之危已解，同时让他留意边境线上的南溟商队，尤其是打着‘水氏商行’旗号的，必定藏着细作。”
杨峥躬身应下：“末将遵令。”
他看着昭凰的背影，心中满是敬佩“这位长公主不仅有勇有谋，还能从一场粮道伏击，牵出南溟与北幽的勾结，这份洞察力，远胜军中老将”。
昭凰没再说话，转身望向狼山的方向。
风雪渐停，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昭凰忽然低声唤道：“青鸾。”
“主子？”
“给东溟传信，”她眼底寒意凝聚，“问问沧溟煦，需要我们帮他清理门户吗？他那位表妹的父亲，手伸得太长了。”
青鸾心神一震：“属下明白。”
雪地里，琉璃凰羽印在阳光下泛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