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舟背着凤昭月爬出枯井时,天还在下雨。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四肢僵冷,指尖发麻。刚踏上平地,膝盖一软,整个人跪了下去。
凤昭月立刻察觉不对。她从他背上滑下来,扶住他肩膀,手心贴上他脖颈——冷得像冰。
“你怎么了?”她声音发紧。
谢陵舟没说话,只咬着牙撑起身子。他想往前走,可腿不听使唤,脚下一滑又跌坐在泥里。雨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在眉心凝成一层薄霜。
凤昭月伸手按在他胸口,掌心火纹微微发烫。她闭眼催动天机眸,三息后睁眼,看见他心口缠着黑雾,像蛇一样盘绕跳动。
寒毒入心了。
她心里一沉。这种状态,三天内若没有寒潭雪莲,他会经脉冻结,意识全失。
“我得去拿雪莲。”她说。
谢陵舟抓住她手腕:“别去。那里是禁地。”
“你不死,我就不能停。”她抽回手,转身就走。
雨越下越大。她一路穿过宫墙夹道,贴着廊柱避开巡夜侍卫。快到后山时,她点燃火纹烧了一片草丛。浓烟混着雨气升腾,守卫果然被引开。
她趁机翻过铁网,落在寒潭边上。
潭水幽深,水面浮着一层白雾。中央一朵雪莲静静开着,花瓣透明如冰,芯里泛着淡光。这是今晚唯一能采的时候,错过就要再等一个月。
她正要下水,身后传来声音。
“王妃好本事,连禁地都敢闯。”
裴仲站在石桥尽头,手里拿着一只青铜匣子,轻轻一掀,放出一只黑蝎。那蝎子通体漆黑,尾针泛紫,直冲她面门飞来。
凤昭月站着没动。
她知道躲不开。这一只不是普通毒物,是玄冥教炼过的死奴蛊,会追着活人气血咬。
她在最后一刻催动火纹。
掌心金焰爆发,整只手像烧起来一样。火焰迎着毒蝎撞上去,轰的一声,蝎子在空中炸成灰烬。
但她也疼得跪了下去。
火纹反噬开始了。皮肤裂开,渗出血丝,焦黑的痕迹从掌心蔓延到手腕。
她顾不上这些,扑进寒潭,一把摘下雪莲,死死攥在手里。
裴仲冷笑:“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她抬头看他,雨水顺着脸往下淌:“你说错了。我是为了我自己。”
她转身往回跑,脚步踉跄。山路泥泞,摔了两次,膝盖破了也没停下。雪莲被她藏在怀里,贴着心口,用体温护着不让它冻坏。
回到王府时,她已经快站不住了。守门侍卫看到她浑身湿透、手掌焦黑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推开所有人,直奔谢陵舟房间。
推开门,她看见他盘坐在床前,双手结印,周身冒着寒气。地上洒了几滴血,是他自己划破指尖逼毒用的。
他在用自己的方法封住寒毒,哪怕代价是废掉半身武功。
“停下!”她冲过去,一把打散他的手印。
谢陵舟睁开眼,看见她满身泥水,怀里的雪莲还带着寒气,掌心却已经烂了。
他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她把雪莲塞进他嘴里:“吃下去。”
他咬住花瓣,慢慢咽下。一股暖流顺着他经脉散开,寒气开始退去。
她松了口气,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谢陵舟立刻下床,把她拉进怀里。他的手很稳,动作却重,像是怕她消失一样。
“下次别一个人去。”他说。
她靠在他肩上,累得睁不开眼:“我不去,谁去救你?”
他没回答,只是抱得更紧。一只手轻轻握住她受伤的手,另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背。
屋外雨声渐小,屋里烛火跳了一下。
他低头看她掌心的伤,火纹已经暗了,边缘发黑,像是被烧毁的印记。
他知道这伤不会轻易好。火纹每天只能用三次,她今天超限了。接下来几天,她可能连最简单的预判都做不了。
但他也知道了另一件事。
她愿意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他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她睡得很沉,呼吸浅但平稳。
他坐在床边,一直看着她。
直到窗外天色微亮,雨彻底停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确认没有发烧,才轻轻起身。
刚走到门口,她忽然喊他名字。
“谢陵舟。”
他回头。
她睁着眼,眼神清醒:“如果有一天,我撑不住了……”
他走回来,手指压住她嘴唇。
“没有那一天。”他说,“你答应过我要活着,就不能反悔。”
她看着他,很久,终于点头。
他收回手,转身开门。
门外阳光照进来一半,落在地板上。
他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抬起受伤的手,看着掌心焦黑的火纹,慢慢握紧。
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
她闭上眼,睡了过去。
谢陵舟站在院中,抬头看天。
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透下来。
他握紧腰间苍雪剑,对守在外院的暗影说:“备马。”
暗影点头退下。
他站在原地没动,手还搭在剑柄上。
片刻后,他低头看了眼掌心——刚才握住凤昭月的手时,他感觉到一点温热,从她伤口传过来。
很微弱。
但确实存在。
就像火种还没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