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凤昭月站在枯井边缘,手指扣住井壁凹陷处,一寸寸滑进地下排水渠。黑衣贴在身上,冷得发僵。肩上的伤被水浸着,像有根锈铁丝在里面来回拉扯。
她没回头。
身后是空巷,前方是漆黑隧道。素银簪握在右手,火纹贴着掌心微微发烫。昨夜看到的那道光——井底闪过的微芒,不是错觉。那是机关启动时漏出的磷火,说明这井道通向地窖内部。
她爬了半盏茶时间,终于摸到尽头。一堵砖墙挡路,缝隙里透出淡淡腥气。她闭眼催动天机眸,金光掠过瞳孔,三息内看清砖后结构:七人囚于铁笼,镣铐连地脉阵眼,有人手腕带冰裂疤。
陈护卫还活着。
她收回视线,把素银簪插进砖缝,掌心火纹轻燃。热力顺着金属传入砖石,石灰开始松动。她不敢用太大力,怕震动传出去。一点一点撬,碎屑掉进手心,混着血水。
墙开了半尺宽口。
里面是地窖侧角,没人守。她钻进去,贴墙蹲下。四周铁笼围成环形,中央地面刻着符文,正缓缓吸着某种气息。锁魂散的味道更浓了,墙角堆着灰白粉末,还没来得及清理。
她挪到最近的笼前,抽出袖中短刃割镣。铁链刚断一节,突然头顶传来闷响。
铁门轰然落下!
烛火齐亮,照亮一个灰袍老者站在门口。骨杖拄地,眼窝深陷。他盯着凤昭月,嘴角咧开:“天机之眼……果真来了。”
空气瞬间变冷。
凤昭月后退半步,背靠铁笼。火纹还在掌心跳动,但她知道不能乱用。昨夜驱寒一次,今夜开墙一次,只剩最后一次机会。再强行激发,经脉会烧断。
老者抬起骨杖,阴风卷起。她感觉火纹热度被压住,像是有冰水浇上来。她咬牙将素银簪插入脚边锁孔,想用火纹熔断机关,可火焰刚冒头就熄了。
“运感知阵。”她明白了,“你们早就等着我用天机眸。”
老者冷笑:“窥天者,必遭天噬。”
两名弟子从门外冲进来,刀锋直指她咽喉。她不动,目光扫过墙角那堆锁魂散。粉末干燥,遇火即燃。
她装作脱力,身子一歪,左手猛地拍向地面。藏在指甲里的火纹符咒弹出,撞上锁魂散堆。
轰!
火光炸开,浓烟冲天。那两人被气浪掀翻,老者急退,骨杖横挡。凤昭月趁机扑向中央阵眼,一脚踩碎符文枢纽。铁链嗡鸣,所有镣铐同时震颤。
“走!”她大喊。
囚犯们挣扎起身,却站不稳。十年囚禁,真气被锁魂散耗尽,连路都走不了。
老者怒吼一声,挥杖再攻。阴风扑面,她抬手硬接。火纹爆燃,掌心撕裂般疼。她不管,直接按向地面铁链主轴。
金焰蔓延。
咔嚓!咔嚓!咔嚓!
所有镣铐断裂。
她踉跄后退,掌心鲜血直流。火纹第三次用了,不能再启。眼前一阵发黑,耳朵嗡嗡响。她靠着墙喘气,看见陈护卫摇晃着站起来,手里抓着半截铁链。
“听好。”她把最后半张火纹符塞进他手里,“去找萧寒,报‘寅时祭’三字。”
陈护卫点头,被人扶着往侧门挪。那里有个通风口,暗影之前留了信号绳。
她抓起绳子,将信号弹绑上去,用力一拉。绳索绷紧,弹射升空。外面夜空炸出一道红光。
裴仲别院外,城东守军岗哨抬头望天。
同一时刻,王府校场。
谢陵舟正在擦拭苍雪剑,忽然听见乌鸦连叫三声。他抬头,看见远处夜空闪过赤色火点。
他站起身,剑入鞘。
“传令。”他说,“玄甲军集结,目标城东裴府别院。”
地窖里,凤昭月靠墙坐着,呼吸沉重。火纹完全黯淡,掌心伤口裂开,血顺着指尖滴下。她听见脚步声逼近,是更多玄冥教徒赶来。
铁门未开,出口封死。
她摸了摸耳后玉扣,没捏碎。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抬头看通风口,红光已灭。信号发出去了,援军在路上。她只需要撑到他们破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一道门被推开,火把照进来。五名灰袍人持刀围上,领头的是刚才逃走的老者。他脸上多了道烧痕,眼神狠毒。
“你以为点了烟火就有救?”他说,“这里三层机关,外人进不来。”
凤昭月没说话。
她慢慢站起来,右手握紧素银簪。簪头残留一点火纹灰烬,遇水能燃。但她不能用水,身上湿透也没用。
她看向墙角剩下的锁魂散。
如果能把粉末引到他们脚下……
她假装虚弱,往后退,靠近那堆灰白药粉。老者冷笑上前,骨杖抬起。
就在他踏出一步的瞬间,她猛然弯腰,掌心残血抹向锁魂散堆。
血是温的。
火纹最后一点余热顺着血液渗入粉末——
嗤!
火星窜起。
她立刻滚向旁边,爆炸气浪将三人掀翻。火势顺着地面符文烧向大门,木门开始焦黑。
老者怒吼,扑向她。她翻身躲开,背部撞上铁笼,肋骨处传来钝痛。她不管,抓起一根断链甩出去,砸中油灯。
灯油泼洒,火势更大。
浓烟弥漫。
她咳着,爬向通风口下方。那里有条暗道,通向外墙排水沟。是她白天用天机眸看出来的生路。
她刚爬两步,脚踝被人抓住。
老者死死拽她,嘴里嘶吼:“你逃不掉的!”
她回头,看见他眼中映着火焰,像地狱爬出的恶鬼。
她抬起右脚,狠狠踩在他手背上。骨头碎裂声响起,那人松手。她继续爬,穿过通风管道,钻进暗道。
冷水淹没小腿。
她往前走,通道狭窄,只能匍匐。身后火光渐远,喊叫声模糊。她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看见前方有微弱月光。
出口到了。
她伸手推石板,费了好大力气才推开一条缝。外面是条荒巷,无人。
她爬出来,跪在地上喘气。
掌心火纹彻底冷却,像死灰。她低头看手,皮肤焦黑,裂口渗血。今晚不能再用了。
她靠着墙坐下,抬头望天。
月亮被云遮住一半。
远处传来马蹄声,整齐划一,越来越近。
她知道是谁来了。
她没动,只是把素银簪收进袖中,指尖碰到一张符纸。是进门前塞进去的,还没用完。
她攥紧它。
下一秒,巷口出现一队黑甲骑兵。为首之人玄袍玉带,眉间霜色未散。
谢陵舟翻身下马,快步走来。
他蹲下,声音低沉:“你还活着。”
她抬头看他,嘴唇干裂:“我说过……我会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