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像是无穷无尽的钢针，刺入程晋的皮肤，却带不来一丝痛觉。
他抱着石头的尸体，站在巷口。
身体早已僵硬，怀中的温度，正在被这场秋雨一点点彻底带走。
远处都市的霓虹，在雨幕中化作一团团模糊而诡异的光晕，像是地狱里嘲弄的鬼火。
程晋的瞳孔里，映不出那片光怪陆离的色彩，只剩下死寂的灰。手机屏幕幽幽亮着，上面“秦书仪”三个字，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眼底。
他就这么站着，仿佛一尊在雨夜中逐渐风化的石像。
不知过了多久，他动了。
动作机械而僵硬，他小心翼翼地将石头横抱起来，避开头顶漏下的雨水，一步步，沉重地走向黑暗深处。
他找了一家无需身份登记的廉价旅馆，房间里弥漫着潮湿和霉变的气息。
程晋将石头轻轻放在那张唯一的单人床上，为他拉上被子，盖住了那双再也无法睁开的眼睛。
做完这一切，他开始沉默地整理石头的遗物。
一个破旧的钱包，几张零钱，一张家人的照片，已经泛黄。
程晋的手指在口袋里摸索，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凉的小东西。
他拿了出来。
那是一枚变形的弹壳，黄铜表面布满了细小的划痕。
瞬间，一道尘封的记忆如闪电般劈开他麻木的神经。
那是他们第一次搭档出任务，在边境线上，一颗流弹擦着石头的耳朵飞过，嵌进了他们身后的墙壁。任务结束后，石头把那枚弹壳抠了出来，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老程，这玩意儿是我的护身符！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后福……”
程晋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紧握着弹壳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骨节摩擦声。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了那层冰封的堤坝，砸落在冰冷的弹壳上。
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不是哭泣，而是极致的悲痛在撕裂灵魂时，身体本能的痉挛。
一秒，两秒……
他猛地直起身，眼中的水光被瞬间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燃烧殆尽后留下的、毫无温度的灰烬。
他将那枚弹壳攥进掌心，尖锐的边缘深深刺入皮肉，用疼痛强行压制住一切翻涌的情绪。
他在心中默念。
程晋从怀中掏出那个从敌人身上缴获的特殊终端，上面储存着石头用生命换来的“天网最高访问权限密钥”。
他将其连接到旅馆那台老旧的电脑上。
屏幕亮起，幽蓝色的光芒映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下一秒，无穷无尽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代码、日志、人事档案、项目规划……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秘密帝国，在他面前缓缓展开了它狰狞的一角。
程晋的眼中再无悲伤，只有绝对的、非人的冷静。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搜索框里，他敲下了三个字——
秦书仪。
无数条信息被筛选、关联、重组。
很快，一个代号为“信标”（beacon）的绝密项目，出现在屏幕中央。
项目负责人：秦书仪。
项目描述：通过大数据分析、物理监控及特殊手段，追踪、定位、分析并引导清除所有潜在的“异常点”。
程晋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异常点”三个字。
他明白了。
石头，还有之前的许多人，都是在这项计划下被追踪、被猎杀的“异常点”。
而秦书仪，就是那个高高在上，手持灯笼，为屠夫指引方向的人。
“‘信标’……”
程晋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弧度。
“原来你才是那个提灯的人。也好，那我就先打碎你的灯。”
他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而是以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开始疯狂地剖析“信标”项目的底层架构和数据协议。
他不是在寻找情报，而是在寻找武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由黑转灰。
突然，程晋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住了。
他找到了！
“信标”项目为了确保信息传递的绝对隐秘和高效，采用了一种特殊的单向加密信道。但这个信道有一个致命的逻辑漏洞——它在验证数据来源时，过于相信内部节点，对一条伪装成系统警报的“污染数据”几乎没有防御能力。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他不准备直接攻击秦书仪，那太愚蠢了。
他要利用这个漏洞，向系统注入一段无法追踪来源的“垃圾代码”，在秦书仪负责的核心管区内，制造一个从未有过的、逻辑混乱的“伪异常信号”。
这个信号将触发最高级别的警报，而其混乱的形态，会让所有自动化处理程序失灵。
要解决它，只有一个人——项目负责人，秦书仪。
他要逼她从黑暗的幕后，走到灯光下。
程晋深吸一口气，双手在键盘上翻飞，用十几分钟编写好了一段精巧的“数据毒素”。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兄弟，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低语：
“石头，看着。这不是报复，这是交代。”
他按下了回车键。
……
与此同时，数百公里外，“天网”某处位于地底深处的最高指挥中心。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蓝色的数据流平稳地运行着，整个空间安静得只能听到服务器的低鸣。
一身白色制服、气质干练冷艳的秦书仪，正在主持一场高级别会议。
“……‘信标’三期计划的覆盖率必须在下个季度前提升百分之五，任何异常点都不能……”
话音未落。
“嘀——！嘀——！嘀——！”
刺耳到撕裂耳膜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指挥中心！
所有屏幕瞬间由蓝转红，一个血色的警告标志占据了中央主屏！
秦书仪脸色一变，立刻看向自己手腕上的个人终端。
终端屏幕上，同样是刺眼的红色警报，一条她从未见过的、由乱码和矛盾指令构成的异常报告疯狂滚动。
而报告显示的异常源头，让她如遭雷击。
那里是她管辖下最核心、最绝密、物理与网络双重隔绝的区域！
她脸上的从容和冷酷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不可能……”
她失声喃喃，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是谁？！是谁绕过了所有防火墙？！‘普罗米修斯’……怎么可能反向渗透天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