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内，死一般的寂静。
火把的光芒在石壁上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如同鬼魅。
凌策的质问，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李小雅的心头。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是血，剧痛不断从胸口和四肢传来，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撕裂般的痛楚。
恐惧。
最原始的恐惧攫住了她。
眼前的男人，刚刚以雷霆之势斩杀了李家的精英，连三长老李振山都死得那般干脆。他的眼神，比这千年古墓的寒气更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跟他走？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另一重地狱。
可是，留下来呢？李家已经将她视为弃子，甚至是要灭口的对象。在这危机四伏的古墓里，重伤的她，只有死路一条。
李小雅的目光，从最初的惊恐，慢慢转为迷茫，最后，一点点地汇聚成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看着凌策那张被火光映照得明明灭灭的脸，忽然觉得，这张冷酷的面具之下，或许藏着唯一的光。
是这个男人，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如神兵天降。
是这个男人，给了她向家族复仇的可能。
也是这个男人，给了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的嘴唇干裂，微微翕动，声音嘶哑而微弱，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
“我的命……是你救的……”
“无论前面是深渊还是地狱，我都跟你走。”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神中的光芒却愈发明亮，直直地刺入凌策的眼底。
凌策的心，猛地一颤。
像是平静的冰湖，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涟漪。
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重生归来，唯一的目的就是复仇。向所有前世背叛他、伤害他的人，索取血的代价。
他的路，应该是一条孤寂、冷酷、纯粹的复仇之路。
不应有任何羁绊，不应有任何拖累。
可现在，一个鲜活的、将命运完全托付给他的生命，就躺在他的面前。
李小雅的眼神，像一根刺，扎进了他那颗早已被仇恨冰封的心。
纯粹？
凌策在心中自嘲地笑了。
当他决定利用李小雅作为对付李家的棋子时，他的复仇之路，就已经不再纯粹了。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却不知自己也早已入局。
因果，一旦沾染，便再也无法摆脱。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那最后一丝犹豫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比先前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决然。
罢了。
既然这条路已经无法纯粹，那就让它……变得更彻底吧！
守护，有时候比毁灭需要更大的力量。
而为了守护这来之不易的信任，他愿意将毁灭推向极致！
“很好。”
凌策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重量。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李小雅从地上抱起。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甚至可以说是笨拙。这个习惯了握剑、习惯了杀戮的男人，在抱起一个柔软而脆弱的生命时，显得无所适从。
李小雅闷哼一声，伤口的疼痛让她脸色煞白，但她没有挣扎，反而下意识地向着这个陌生的怀抱缩了缩。
这个怀抱并不温暖，却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凌策抱着她，转身走向甬道深处的一间侧室。
这里似乎是古墓主人曾经的起居室，相对干净干燥。
他将李小雅轻轻放在一张石床上，然后从自己的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玉瓶。
瓶塞打开，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
“九转续骨丹……”
李小雅见识不凡，立刻认出了这丹药的来历，眼中满是震惊。
这可是有价无市的疗伤圣药，价值连城！他就这么……
没等她说完，凌策已经倒出丹药，用手指碾成了粉末。
他没有给她服下，而是撕开她胸口的衣物，露出了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李小雅脸上一红，下意识地想要遮挡。
“别动。”凌策的命令不带情绪。
他的手指沾着药粉，笨拙地、一点点地洒在她的伤口上。
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时，两人的身体都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凌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在处理一件稀世珍宝。
那双杀人时从不眨眼的眸子，此刻却紧紧盯着伤口，眉头微皱，似乎在为自己的笨拙而不满。
李小雅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他冷硬的侧脸，看着他专注的眼神，看着他与冷酷外表截然相反的、笨拙的温柔。
心底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被悄然触动了。
困惑、迷茫、同情……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间忘了疼痛，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处理完最大的伤口，凌策直起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平静地宣告。
“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深邃如渊。
“谁也不能再动。”
李小雅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句话，霸道，偏执，却让她感到无比心安。
凌策顿了顿，补充道：“李家欠你的，我会让他们用整个家族来偿还。”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但其中蕴含的杀意，却让整个石室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李小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药力开始发挥作用，一股暖流从伤口处涌向四肢百骸，剧痛在迅速消退，浓浓的倦意席卷而来。
她终于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看着她平稳下来的呼吸，凌策站起身，走到石室门口，为她护法。
黑暗中，他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奇特的金属通讯器。
这是他利用前世的黑科技知识，让秦晚麾下的技术人员改造出的加密通讯设备，整个龙国，无人可以窃听。
他按下一个按钮。
通讯器发出一阵轻微的电流声，片刻后，秦晚那冷静干练的声音响起。
“先生，您那边情况如何？”
“我没事。”凌策的声音压得很低，冰冷而清晰。
“秦晚。”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只是在享受下达命令前那短暂的宁静。
电话那头的秦晚，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呼吸都放轻了。
“启动针对江城李家的‘净化’预案。”
秦晚心中一凛。
“净化”预案，是凌策制定的所有预案中，最极端、最血腥的一个。
它的目标只有一个：从物理层面，将一个势力彻底抹除！
“预案代号‘枯叶’，执行吧。”
凌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秋风扫落叶，枯叶落地，便再无生机。
他看着石室外无尽的黑暗，吐出了最后一句话，为这个指令画上了句号。
那声音，轻得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呢喃，却带着不容违逆的意志。
“我要在离开古墓前，收到他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的消息。”
话音落下，他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通讯器上的光芒熄灭，石室门口，重归死寂。
但这片死寂之下，一场即将席卷整个江城的血雨腥风，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