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坤宁宫雕花的菱花窗，在铺着明黄色锦缎的软榻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皇后斜倚在榻边，手中捏着一方绣着缠枝莲纹的素色丝帕，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纹路，耳尖却忽然捕捉到一缕若有若无的哼唱。
【聪明勇敢有力气，我真的羡慕我自己，呼啦圈也没问题，后空翻两周再敬个礼——】
那调子鲜活跳脱，带着几分孩童般的雀跃，混在清晨宫苑里的鸟鸣声中，竟格外清亮。
皇后嘴角不自觉地弯起，眼底漾开一层温和的笑意，转头对身旁垂手侍立的春桃道：
“今天舒菡那丫头倒是起得早，还带着这般兴致，想来是要到我这来玩了。”
春桃闻言一愣，手里捧着的茶盏微微一顿，热气氤氲中，她脸上满是不解：
“皇后娘娘，这宫墙外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您怎就知道是秦姑娘来了？”
皇后放下丝帕，指尖轻点了点软榻的扶手，笑容嫣嫣：
“你且等着看便是。”
毕竟这宫里的姑娘们，哪个不是言行温婉、声调轻柔，这般“热闹”的哼唱，实在少见。
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着少女清脆又带着几分娇憨的呼喊：
“母后！我亲爱的母后！”
声音由远及近，还没看见人影，那股子雀跃劲儿就先闯了进来。
紧接着，一抹鹅黄色的身影旋风般扑到殿门口。
秦舒菡梳着双环髻，发间缀着两颗圆润的珍珠，额前碎发被晨风吹得微微晃动，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还提着裙摆，脸上满是笑意：
“我来找你玩啦！今早御花园的芍药开得正好，咱们一起去赏花吧！”
皇后见她这风风火火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掩唇轻笑，指尖上的赤金护甲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
“你这丫头，平日里，整日呆在寝宫里，怎么喊都不出来，今天怎么有兴致要带我去御花园啦？”
她说着，目光落在秦舒菡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又故意拖长了语调。
春桃在一旁也跟着笑，捧着茶盏上前：
“公主这性子，倒比御花园里的芍药还要鲜活几分。”
秦舒菡被打趣得脸颊更红，却也不害羞，反而凑到皇后身边，拉着她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母后，您就别笑话我啦，我就昨日睡的早些，今日起得早些。
再加上好久好久好久没有来看您了，所以……
哎呀～您快些起身，再晚些芍药要被太阳晒蔫了！”
皇后被她晃得没了办法，只得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好好好，依你便是。”
坤宁宫的宫门缓缓推开，晨露的清润气息扑面而来。
皇后携着秦舒菡的手走在青石板路上，两侧朱红宫墙爬着几缕淡紫色的牵牛花，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被晨光映得像碎钻般闪。
引路的宫娥提着竹篮走在前方，篮里放着折叠好的素色软毯和一小罐新沏的雨前茶。
秦舒菡脚步轻快，目光总被路边的景致勾走。
廊下挂着的鸟笼里，画眉正扑棱着翅膀唱得欢。
假山石缝里冒出几株嫩绿的蕨类，叶片上的露水顺着纹路滑下来，滴在青砖上晕开小水痕。
转过月洞门，御花园的景致骤然铺开。
成片的芍药开得正盛，硕大的花瓣层层叠叠，托着金黄的花蕊，风一吹便轻轻颤动，连空气里都飘着清甜的花香。
几只彩蝶在花丛中翩跹，秦舒菡忍不住松开皇后的手，提着裙摆朝开得最艳的一株紫芍药跑去，笑声落在风里，比枝头的花瓣还要轻盈。
皇后缓步跟在后面，看着少女蹲在花前，小心翼翼地拨开花瓣细赏，嘴角的笑意愈发柔和。
春桃适时递上团扇，皇后接过轻轻扇着，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九曲石桥，桥边的垂柳已抽出新绿，枝条垂在水面上，漾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倒比殿内的陈设多了几分生动的野趣。
风掠过芍药花丛，卷起几片淡粉花瓣，恰好落在皇后素色的裙摆上。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伴着宫娥低低的通报：“贤妃娘娘到——”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贤妃身着一身烟霞色宫装，裙摆绣着暗纹缠枝海棠，行走间衣袂轻扬，透着几分端庄雅致。
她身后跟着两名捧着手炉与锦盒的侍女，行至皇后面前三尺处，便缓缓屈膝，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声音温婉动听：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抬手，指尖的玉扳指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语气平和：“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贤妃起身时，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一旁正对着芍药出神的秦舒菡，随即又落回皇后身上，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柔声问道：
“今日天气虽好，却也少见娘娘离了坤宁宫，怎有空来这御花园赏花？”
皇后闻言，视线落在不远处开得正艳的白芍药上，指尖轻轻拂过身侧宫娥递来的团扇，语气不紧不慢，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从容：
“贤妃今日不是也很空吗？
既能带着人在园子里闲逛，想来宫里的琐事，倒是比本宫清闲些。”
这话一出，贤妃脸上的笑容微顿，随即又恢复了温婉模样，顺着话茬笑道：
“娘娘说笑了，臣妾不过是瞧着花开得好，想来采些新鲜花瓣制香，倒巧了，竟能在此遇见娘娘。”
秦舒菡在一旁听着，悄悄拉了拉皇后的衣袖，眼神里带着几分促狭。
她素来知道，母后这看似平淡的话里，总藏着不疾不徐的分寸。
皇后顺着贤妃的话看向她手中的锦盒，盒盖半敞着，露出里面铺着的白色软缎，衬得几朵刚摘下的粉芍药愈发娇嫩。
她唇边笑意未减，语气却添了几分漫不经心：
“哦？用芍药制香倒是别致，只是这花刚绽得饱满，摘早了未免可惜。
若是晚些时候，花瓣吸足了日头的暖意，香气该更绵长些。”
贤妃握着锦盒的手指微微收紧，随即又松开，笑着点头：
“娘娘说的是，臣妾也是一时心急，想着早些制出来，往后给娘娘请安时，也好带些新香来。”
秦舒菡在一旁听得有趣，装作无意的插话：
“贤妃娘娘要制香呀？
那不如多等几日，我瞧见那边九曲桥旁还有几株墨紫色的芍药，花盘比这边更硕大，花瓣也更厚实，用来制香定是更好闻！”
她说着，还伸手朝远处指了指，全然没注意到贤妃眼底一闪而过的滞涩。
皇后轻轻拍了拍秦舒菡的手背，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只转向贤妃道：
“舒菡年纪小，说话没轻重，贤妃别往心里去。
你既要采花，便自便吧，本宫带着舒菡往那边赏白芍药去了。”
贤妃连忙欠身：
“娘娘说的哪里话，秦姑娘心直口快，臣妾欢喜还来不及。那臣妾就不扰娘娘雅兴了，先行告退。”
说罢，她带着侍女转身离开，裙摆扫过地面时，不小心碰落了一朵被风吹到脚边的粉芍药，却没再回头去捡。
秦舒菡看着她的背影，凑到皇后耳边小声问：
“母后，贤妃娘娘好像不怎么开心呀？”
皇后牵着她走向那片白芍药，指尖拂过一朵盛放的白花——那花瓣层层叠叠如云朵，边缘还泛着淡淡的银粉，轻声道：
“有些事，不必太较真。咱们今日是来赏花的，莫让不相干的人事扰了兴致。”